正文 第15章(2 / 3)

宋嘉樹說:“黃興沒寫信告訴你嗎?前幾天陶成章去找他,向他提了個建議,那真叫拍案驚奇。”

孫中山問:“什麼建議?”

宋嘉樹說:“他提了個新口號,叫‘中央革命’。”

“難道要到紫禁城去發動宮廷政變嗎?”孫中山不屑地問。

宋嘉樹說,遠比那要精彩!陶成章主張網羅一批天下美女送到北京天橋八大胡同的妓院裏去,吸引、誘惑那些皇室貴胄、王公大臣去嫖妓,席間投毒,把他們一網打盡,革命不就大功告成了嗎?

孫中山聽得撫掌大笑,笑出了淚水。笑過之後,他的臉色又慢慢變得冷峻起來,他說:“可憐,可悲,我真不知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形容他了。”

宋嘉樹說:“劉師複被捕,你知道嗎?”

孫中山問:“他不是在香港《東方日報》工作嗎?我知道他成立了一個支那暗殺集團,我半年前特地召他,當麵告訴他,我不讚成用暗殺手段。”

宋嘉樹說:“他在廣州倉邊街租了一間房子,試驗炸藥性能,準備行刺水師提督李準,行刺沒成,倒把自己手指頭炸掉了,事泄入了獄。”

孫中山說:“你去找鄭彼岸,他在廣州地麵有辦法,盡快把劉師複保釋出來。我很痛心,他們想通過暗殺博得一點勝利的安慰,這其實是與我們的大目標相悖的。”

宋嘉樹說:“聽說汪精衛也在組織暗殺團,他是最聽你話的人,你沒有製止他?”

孫中山歎道:“革命不順利,起義連連受挫,我們的一些同誌悲觀喪氣,希望拚了命與敵人決一死戰,暗殺看上去英勇悲壯,其實是絕望的表現。”

“你這麼說他們,恐怕不服人。”宋嘉樹說。

“是啊,”孫中山說,“黨內有不少人對舍身去暗殺敵人的同誌,那是視為大英雄的,所以我的話常常打折扣。”

停了一下,孫中山說:“不說這些了,孩子們都常有信嗎?”

“都很好,老二慶齡最近在一次講演會上得了一個一等獎。”他從皮箱裏拿出一張照片,說:“你看,這是她在領獎台上。”

照片上的宋慶齡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戴著巴黎大沿女賓帽,雙手從女校長手中接過獎狀。

“真出息。”孫中山說,“她演講的內容是什麼呀?”

宋嘉樹不無驕矜地說:“都是受你的傳染、熏陶,她快成業餘革命家了,她演講的標題是《孫中山必能推倒滿清》。”

孫中山驚喜地說:“是嗎?她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什麼來?”

宋嘉樹說:“我把每期的《民報》和《東方日報》都寄給她們了。”

孫中山說:“這就是你熏陶的了,我就叨不上光了。”

宋嘉樹說:“不一樣。我在孩子們眼裏,隻不過是個不錯的爸爸,她們絕不會崇拜我。你就不一樣了,你太神聖了。上個月我去美國看她們,我無意中叫了一句你的外號,我說孫大炮現在日子不好過,內外交困。慶齡馬上不高興了,她說,有別人叫他孫大炮的,沒有你叫的。如果這個世界上,連你都不跟他一條心了,他可就走上絕路了。你聽,這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的話嗎?”

孫中山發自內心地說:“日後,她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將來,我把她交給你了。”宋嘉樹半開玩笑地說,“我追隨你半生,一無所成,說不定我的女兒能有作為,可以出人頭地呢。”他把照片送到孫中山手上,說:“你留著吧。”

“我不好奪人之愛呀,還是你這個爸爸留著吧。”孫中山說。

“你看看背麵。”宋嘉樹說,“叫我好嫉妒啊!”

孫中山翻到照片背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送給我演說的主人公。

孫中山樂了,夾起照片,說:“走,我們到海上去釣魚。”

“你是在病中啊。”宋嘉樹說著,又拿出了不少藥。

“這些藥都不對症,”孫中山說,“其實我什麼病也沒有,隻是心裏鬱悶,借機會好好地想一想,我是經得起失敗的人,可也不願意一次次地失敗下去呀!”

宋嘉樹說:“好吧,我們到海邊去。”

武裝鬥爭屢戰屢敗,使孫中山的處境日益困難,日本、越南、港英當局都先後應清政府的請求,禁止孫中山入境。為了長足發展,孫中山想把國內一切計劃委托黃興、胡漢民辦理,開始他專任籌款的世界漫遊。

這是他幾天來認真思索後的決定,宋嘉樹在海上舉著魚竿聽了他的計劃後表示讚同。

孫中山的魚線拋入海中,卻從不認真去聽鈴響,腳浸在溫柔的海水裏走來走去,打著手勢陳述他的種種觀點,講得最多的是三民主義。

竿梢的鈴鐺響個不住,連魚竿都被上鉤的魚拖到深水去了,孫中山還在滔滔不絕地說。

“咬鉤了!”宋嘉樹驚叫一聲,一把沒抓住,魚竿打著漩往深水處跑。

宋嘉樹撲到海中,連衣服也沒脫,一陣快遊,終於抓住了釣竿,用手一提,根本提不動,海麵上海水翻騰,魚看來真大,豎起的尾巴像支黑鐵錨。

孫中山也下水了。兩個人用盡平生氣力,忽而急忽而緩,總算把魚弄上來,是一條幼鯊,少說有30斤。

孫中山望著甩尾抖鰭的凶鯊說:“先釣上來鯊魚,主何吉凶?”

“大吉呀!”宋嘉樹說,“南洋人有個習慣,把製伏鯊魚的人視為英雄,你沒見他們把鯊魚牙齒串起來掛在頸上,表示自己是男子漢嗎?這是預示你能製服人間鯊的征兆。”

孫中山高興地笑起來。

接著,在煮魚湯的時候,孫中山指著在灌木叢裏揀拾幹柴的尹維俊說:“你回上海,把她帶去念書,學費還是你出。”

宋嘉樹說:“這丫頭挺聰明,她對你有一種特殊感情。去年過聖誕,我請她們姑侄倆到家去過平安夜,我要認她為幹女兒,她說,她是孫中山的女兒。看來我不夠格。”

孫中山笑了,愛憐地說:“她是我親手接生的孩子,她來找我是來報恩。她哪樣都好,就一樣,不愛念書。”

“大俠嘛!”宋嘉樹笑了起來。

孫中山又一次來到被稱為大蘋果的紐約。為了節省每一分錢,他不肯住進像樣的飯店,他找了唐人街上一家華人開的洗衣店,在低矮潮濕的地下室裏安放了一張床位,不用付錢。

這是1909年的11月,紐約外麵的溫度已經降到零下10度了,地下室裏沒有烤火設備。孫中山看一會兒書,總要把手在嘴上哈一下,站起來走動一會兒,不然腳凍得像貓咬一樣難受。

傍晚,孫中山拿出一個幹麵包來啃吃,門外一些人在打聽:“孫先生住哪裏?”

一個女人答:“就在洗衣房中。”

當一大群華僑進來時,見孫中山正坐在地鋪上啃麵包,邊啃邊看書。

一個老者問:“你是孫中山先生嗎?”

孫中山忙起來:“我是。你們是來開會的吧?老先生貴姓?快請坐。”

“讓我們坐地下嗎?”那個老者說,“孫先生,我們在海外,也都知道你的大名,你是讓滿清王公大臣聞風喪膽的人,到我們這裏,卻住在又黑又潮的洗衣房裏,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一個年輕人說,老先生姓龍,是洪門的老大,他說,我們華僑再窮,也湊得出錢來為先生租一間像樣的旅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