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民、朱執信來到了孫中山的書房,神情極為緊張。
兩個人喝著茶,東張西望。
“你們好像有事。”孫中山說,“不會是專門到我這來喝茶閑聊的吧?”
胡漢民、朱執信相互看看,胡漢民問:“宋慶齡不在嗎?”
“你們找她?”孫中山問。
朱執信急忙說:“啊,不,不。”
孫中山忽然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他二人莫名其妙。孫中山說:“你們是不是和居正一樣啊?他昨天到我這來,什麼事沒有,吞吞吐吐語無倫次,我問他有什麼苦惱,他非常尷尬。最後也沒有勇氣說出來,後來廖仲愷揭了底,原來是你們派他來當說客的。你們錯就錯在沒選一個有辯才的人,沒有把死人說活的三寸不爛之舌,能說動我孫中山嗎?”
朱執信與胡漢民又一次麵麵相覷。
胡漢民說:“先生既然把話挑明了,我也就要直言了。”
孫中山目光炯炯地逼視著他,胡漢民隻得把目光移向窗外,好像不是對孫中山講話。
胡漢民說得盡量委婉些、藝術些:“現在東京的傳言很多。當然了,傳言很多是子虛烏有的。”
孫中山問:“什麼傳言?”
朱執信說:“有人說……先生與宋慶齡關係不太……不太正常。”
孫中山笑道:“很正常啊!”
胡漢民充滿希望地問:“這麼說,你們不會結婚?根本沒有相戀的事?純屬謠言?”
孫中山說:“很遺憾,不是謠傳,是真的。”
兩個來客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不知是因為這消息的確認還是因為孫中山的驚人的坦率,胡漢民、朱執信呆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孫中山揶揄地望著他們笑。
胡漢民硬著頭皮說:“以先生的領袖地位和聲譽,我們黨內同誌都堅決反對先生與宋慶齡的婚戀關係,這是全黨不能接受的。”
孫中山說:“這是我個人的事,幹嗎扯上全黨?”
朱執信說:“可你個人是黨的化身。”
“我不是什麼化身,你們也不要把我神化起來,把我捧上雲端的滋味並不好受,我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不食人間煙火,你們就高興了嗎?我不是神,我是實實在在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你們有感情,你們追求的幸福,我同樣有權擁有,不是嗎?”
孫中山在房中踱來踱去,侃侃而談,來對孫中山諫諍的人反倒成了被告,反倒不理直氣壯了。
難堪的沉默過後,胡漢民說:“我們是一片好心,是出於愛我們黨的聲譽,出於對國家的未來考慮……”
孫中山說:“我個人的婚戀怎麼扯到黨和國家上頭去了?我愛我的黨、我的國家,但這並不排斥我愛我所愛的女人!”
兩個諫諍者啞口無言了,垂頭喪氣地看著地板。
孫中山問:“還有公事嗎?我今後不希望你們再來同我討論我的私事。我不用別人來告訴我應不應愛哪個女人。”
兩個人再坐下去已經沒趣了,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臨走之前,胡漢民又扔下一句分量很重的話:“如果先生執意要這麼做,你和她結婚的時候,不會有同誌來的。”
孫中山說:“你說顛倒了,前提是我一個都不會請你們。”
胡漢民和朱執信灰心喪氣地走了。
宋慶齡的桌子上、地上堆滿了文件,她正忙著把各類文件編號、歸檔,另一個姑娘,是朱卓文的女兒叫慕菲婭,正在幫宋慶齡的忙。
孫中山進來了,問:“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宋慶齡說:“我把文件、信函都編了號、分了類,這樣以後你不用我也行了,按目錄一查就查到了。”說話的神情有幾分憂鬱。
孫中山敏銳地聽出了弦外之音,問:“你要離開這裏嗎?”慕菲婭有意躲開,說:“我去買半斤茶,不是茶葉沒了嗎?”宋慶齡也沒留她。
“我說要離開了嗎?”宋慶齡看了他一眼。
孫中山說:“不但是要走,大有一去不回頭之意,不然不會說:’不用我也行了。‘”
宋慶齡說:“看來,什麼事也別想瞞你。既然說到這了,我就把決定告訴你吧,媽媽接連來了幾封信,又用電報催,讓我回去。”
“你,你爸爸的病重了嗎?”孫中山問。
宋慶齡點了點頭。
“那你抓緊時間回去吧,回頭我求梅屋先生給買一張上海的船票。”
宋慶齡用憂鬱而深情的眼睛望著孫中山,問:“你舍得我走嗎?”
孫中山說:“舍不得也得放你走啊!天倫之情,勝過一切呀。”
宋慶齡歎口氣,又問:“你就不怕我一去不複返嗎?”
孫中山的臉色為之一變,他用疑問、探詢的目光看了她好一會兒,說:“我一點都不懷疑,你會回來的。”
“你這麼相信自己的判斷?”宋慶齡問。
孫中山說:“連這麼一點判斷力都沒有,我不是白認識你了嗎?”
宋慶齡很感動,垂下了頭。
孫中山說:“如果你真的不回來,我也沒辦法,這是你的自由。”
宋慶齡問:“我要真的永遠離你而去,你會為我悲傷嗎?”
孫中山拉起她的雙手,說:“那我會精神崩潰,我不知我會怎麼樣,我根本不敢想這樣的結局。”
宋慶齡從日記本中抽出一封信來,交給孫中山,說:“這是我姐姐寫來的信,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
原來宋靄齡的信中透露了一個可怕的信息,宋嘉樹夫婦已經從東京來信中確切地知道了宋慶齡與孫中山相戀的事。姐姐說爸爸為此氣得病勢加重,他聲言,如果宋慶齡不要這個家了,不認她的父母了,那就請便。信的末尾,宋靄齡勸宋慶齡“慎而又慎”,不要讓年邁的父母為此心碎。
孫中山看了信,說:“這些無事生非的人,原來是他們在你爸爸麵前用反間計了。”
宋慶齡說:“我姐姐說,我回到上海,可能爸爸不會讓我出來了。”
孫中山有些沮喪地說:“平心而論,你父親是對的,你姐姐也是對的,甚至反對我與你結為夫妻的黨內同誌也不無道理。”
宋慶齡驚問:“你這是真心話嗎?”
孫中山扭過頭去看窗外,說:“是,你回去吧,結束這沒有結局的一切吧。”
宋慶齡說:“你這不是真的,你是愛我的,你是離不開我的,你敢直視我的眼睛嗎?”
孫中山慢慢地把視線移回,宋慶齡注視著他,說:“我從你眼睛裏找到了答案。”
孫中山問:“你回去了,你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嗎?”
宋慶齡說:“他們會層層設防,會想出上中下各種對策。”
孫中山說:“是啊,他們可能閃電般地給你找個如意郎君,讓你成為宋靄齡第二。”
宋慶齡說:“可他們忘記了,我不是靄齡。”
孫中山說:“這麼說,你還會回來?”
宋慶齡沉重地點點頭:“我不回去不行,即使明知爸爸的病不重,出於孝道,我也不能不回去看看。我少則一個月,多則3個月,一定回來,除了幫你,我此生沒有更快樂、更有意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