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3)

黃昏時分,倪桂珍攙著宋靄齡在庭院草坪上散步。老阿媽拿著一條紅腰帶過來,說:“靄齡,你怎麼不係在腰上?不信不行,有了身孕,要紮紅腰帶的,吉利。”

宋靄齡隻好接過來,鬆鬆地紮在腰間,說:“我成唱戲的了。”

倪桂珍告誡她,懷孕5個月時,人容易發懶發困,千萬不能天天懶在床上,多走動走動,生孩子時順利。

“行了,別嘮叨了。”宋靄齡不耐煩地說。她發現媽媽總是走神,發呆,就問:“媽,你這幾天怎麼了?好像有心事?”

“沒事呀。”倪桂珍掩飾地笑笑。

“你別瞞我了。”宋靄齡說,“我都聽到了。妹妹愛上了孫中山,是吧?”說這話的口氣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倪桂珍嚇了一跳:“你怎麼沒輕沒重地亂說?”

“你們不是在用調虎離山計嗎?慶齡不像我這麼好擺布,你們可小心點。”她的口氣是報複的。

倪桂珍見瞞不住她,隻好歎了口氣:“其實,也許根本沒這麼回事,我總是不大相信,隻是幾個黨裏的同誌給你爸爸寫來一封信,怕將來出了事對慶齡不好,對中山先生更不好。也是防患於未然的意思。”

誰知宋靄齡卻說得很肯定:“是真的,我不用找證據,閉上眼一想,也會是真的。”

母親又嚇了一跳,她很快聯想到宋靄齡曾經對孫中山動過心的往事,她有點六神無主了,她問女兒:“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

“就讓慶齡嫁給孫先生有什麼不好?”宋靄齡的語氣極其輕鬆。

“盡胡說。”倪桂珍說,“不說人家有妻子,不說咱家的女兒不能給人家做妾,單說咱家與孫先生的關係吧,他與你爸爸親如手足,萬一……那成什麼了?”

“不就是大哥成了老嶽父了嗎?”宋靄齡嘻嘻哈哈地說。

“別沒正經的。”倪桂珍說,“上帝呀,千萬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吧,那你爸爸非活活氣死不可,他可是個要臉麵的人啊。”

宋靄齡出主意說,光想到把她調回來不行,腿長在她身上,她還會跑的。得想個辦法。

倪桂珍說:“我想……托人給她找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

“這一套快快收回去。”宋靄齡說,“對我有用的,對妹妹不會起作用,反而會越發把她往孫先生那麵推。什麼人能比得了孫中山啊?”

“那怎麼辦?”倪桂珍問。

“聽其自然吧。”宋靄齡說。

“那不行,”倪桂珍說,“隻能攪散了,不能有別的選擇,你們姐妹無話不說,她回來,你開導開導怎麼樣?”

“我?”宋靄齡說,“我實在找不出理由來使她信服,連我都沒有自信力,我能說服她嗎?”

倪桂珍一籌莫展了:“上帝呀!你要我怎樣懺悔,才肯放過我呀!”

宋嘉樹給女兒的信寄到東京後,宋慶齡明明知道父親的病不會太重,很可能是他耳朵裏吹進了邪風。他們都可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時候,捕風捉影地找自己來談,他們會忘記使用宋嘉樹這把殺手鐧嗎?

宋慶齡思前想後,很難決斷。

她當然可以不回上海去。

留在這裏有意義嗎?迄今為止,孫中山對自己的已經有點泛濫的感情沒有半點回應,或許他不愛自己,或許他認為荒謬不可能。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他偷看過自己的日記,都把眼鏡忘記在宋慶齡的屋子裏了。

可事後叫宋慶齡難堪的是,孫中山一如往昔,沒有一點特別的表示,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那一幕似的。宋慶齡少女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於是她決定走!永遠地走開。

不走會怎麼樣?廖仲愷、胡漢民,最厲害的是陳其美,他們都把宋慶齡看成是一股禍水了吧?

似乎這股禍水漫溢開來,就會把他們的領袖腐蝕掉。自己何苦擔這麼個惡名呢!話說回來,倘若孫中山也像自己一樣心心相印,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得。

按常理,她應當等著孫中山回來,告別一聲再決定行止。可是倔強的宋慶齡不願那樣,隻要想好就不動搖,悄然走開,會幹淨得多。

宋慶齡在收拾東西,已經打好了兩隻箱子,當她拿起桌上的小鏡框時,呆呆地望了很久。

那裏麵鑲嵌的是她7歲時與孫中山在上海宋宅後花園的合影,她把照片掖到了箱子裏。

門外有馬嘶聲。

她向外望了望,匆匆寫了幾行字,走到孫中山的書房,放到了筆筒下麵,提起箱子向外走。

她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回首,留戀地在廊下站了很久,幾乎是逐個地撥弄一回風鈴,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令她陶醉,令她留戀,也令她不堪回首。

她終於決然地走了,上了馬車。

馬車飛快地馳出院子,馳上了馬路。

當孫中山與廖仲愷、陳其美、胡漢民幾個人從外麵進來時,孫中山習慣地叫:“慶齡,給我們泡一壺茶來。”

卻沒有人應聲。

孫中山向宋慶齡的房間張望了一眼,發現了異樣,大步走了過去。

幾乎同時,陳其美在桌上抽出宋慶齡留下的字條,不禁喜形於色,馬上拿給胡漢民、廖仲愷傳看,他們臉上都有大功告成的釋然表情。

孫中山腳步匆急地進來了,說:“宋慶齡走了,不告而辭,出了什麼事?”

胡漢民把字條遞給了孫中山,若無其事地說:“這有個留言條。”

幾個人都不動聲色地望著看字條的孫中山。

孫中山放下字條,說:“莫名其妙啊!沒有跡象啊!她走,也沒說個理由啊!”

陳其美說:“也許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那更沒有理由對我隱瞞。”孫中山說。

胡漢民說:“也許是對這種日子膩了,年輕人嘛。”

“胡說,”孫中山說,“她對工作從來是兢兢業業的,她是最好的助手。”

廖仲愷說:“走就走了吧,她想回來的時候會回來的。”

“這叫什麼話!”孫中山抓起手杖和帽子,說:“你們先看文件,我去一下火車站,一會兒就回來。”

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能支持,也沒人敢出麵攔阻,眼看著孫中山篤篤地頓著手杖出去了。

胡漢民說:“看起來,傳言不假。”

陳其美說:“不然他不會這麼動心,還要追到火車站去。”

廖仲愷說:“看來你們同宋慶齡的談話是起了作用的,隻要她一走,滿天的烏雲就都散了。”

古老的用磨麵紅磚蓋起來的東京站喧鬧依舊。

孫中山滿頭大汗地跑到月台上,冷冷清清,並沒有待發的火車,他問一個站務員:“去橫濱的火車開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