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1 / 3)

今天是宋慶齡乘坐的班船到達橫濱港的日子。孫中山幾天前就把1915年10月24日這一頁台曆折疊起來了。

孫中山穿戴整齊,正朝院子裏的一輛黑色敞篷汽車走來。

從院外走來一個人,孫中山一看,竟是林君複,他上去用力握他的手:“唉呀,我的出家人同誌,你不是在美國嗎?什麼時候來日本的?”

林君複說他又回國了一次,他的通緝令仍在執行,他詼諧地說,袁世凱連出家人也不肯放過。他剛從奈良唐招提寺看過師傅智亮長老,才趕到東京來的。

智亮給孫中山帶來一套他著的《心經夢解》。

孫中山隨手翻著經書說:“問題是你這出家人不守清規,總與要當皇帝的人為難啊!”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孫中山問:“你的師傅在招提寺講經還要講多久啊?你們這幾個搗亂弟子,害他不淺。”

林君複笑道:“要論憂國憂民,智亮長老從來不是個安分的檻外人。”

停了一下,他說:“總理,我得謝謝你,你全了我一個孝子之名,我父親日子過得不錯,也認我這個兒子了。”

孫中山說:“這不算什麼。”他看了看表,那意思是:我有急事。

林君複看了看汽車:“先生要出去嗎?”

孫中山說:“去接人。晚上你過來,我請你吃日本料理。”

林君複見孫中山上了汽車,驚問:“先生沒有司機?自己開?什麼時候學會的?”

孫中山說:“這有什麼稀奇?”坐了上去,打著火,向後倒車,他說:“你去哪?我送你一段路。”

“我哪也不去,就是來找你的。”林君複說。

“沒有急事吧?”孫中山說,“我要去新橋車站接站。”

“你該叫別人去。”林君複說:“閑人有的是。”

“不,這是必須由我親自去接的。”孫中山的臉上紅潤有光澤,洋溢著無法抑製的喜悅,他像個青春年少的小夥子一樣精力旺盛。

林君複叫了聲“先生”,卻又欲言又止。

“你有事?”孫中山審視地看著他,說:“我還有10分鍾的富餘,你可以說。”

林君複說:“我……我本來不想來的……”

孫中山突然心有所動,猜到了七分,他問:“是不是胡漢民、朱執信叫你來當說客的?”

林君複說:“先生怎麼猜到的?”

孫中山說:“你何必給他們當槍使?他們是不是讓你來勸我,千萬別與宋慶齡結婚?”

林君複說:“是的。”

孫中山說:“那你勸吧,我聽著。”

反而把林君複說樂了。

孫中山問:“我的婚姻是公事是私事?”

林君複說:“那當然是私事。”

孫中山說:“你還懂得婚姻是私事,比他們那些人強,他們連這個都不懂。”

林君複冒了汗,一句話也說不出。

孫中山扔給他一塊手帕,說:“擦擦汗,有話快說,我現在就要到新橋車站去接新娘子了,再遲了,憑你有怎樣厲害的鼓簧之舌也來不及了。”

林君複隻能傻笑。

孫中山發動車子,一陣風馳去。

林君複是黨內派出的最後一個說客。隨著他的不戰而敗,再沒有自告奮勇去勸阻孫中山與宋慶齡結秦晉之好的人了。

1915年10月25日這天,孫中山和宋慶齡在日本友人梅屋莊吉家裏舉行了婚禮。他們的結合,盡管遭到黨內和基督教方麵的強烈反對,但這個婚姻,對孫中山和宋慶齡來說,都是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的,宋慶齡看待結婚紀念日比生日更重要。

他們的結婚誓約書是由手辶入區袋町五番地日本著名的大律師和田瑞給辦理的。誓約其中的第三條是意味深長的:

萬一發生違反誓約之行為,即使受到法律上、社會上的任何製裁,亦不得有任何異議;而且為了保持各自之名聲,即使任何一方之親屬采取何等措施,亦不得有任何怨言。

孫中山沒有驚動更多的人,革命黨裏除了後來改變了態度支持這樁婚事的陳其美而外,隻有廖仲愷、何香凝參加了婚禮。

梅屋莊吉家的二樓大廳裏,擺著八扇金鳳屏風,兩側各有一個紅木盆景架,青瓷大瓶裏插著鮮豔的菊花。

宋慶齡打扮得很出眾,莊重不俗,透著高雅,她穿著一條淡綠圖案的裙子,白色襯裙,頭戴大花邊帽,楚楚動人。

當孫中山拉著宋慶齡的手出現在大廳時,來祝賀的日本客人犬養毅、宮崎滔天、頭山滿、萱野長知、內田良平等人熱烈鼓掌,犬養毅說郎才女貌,這是令全世界男人和女人又羨慕又嫉妒的結合。

媒人就算是梅屋莊吉夫婦了,在酒宴開始前,又多了一個儀式,孫中山與梅屋莊吉結為兄弟,德子和宋慶齡拜了幹姐妹。

酒宴開始了,人們席地而坐,開懷暢飲,一大瓶一大瓶的日本清酒和麒麟牌啤酒擺上了桌子,新郎新娘按照中國的習慣逐一地給客人斟酒。

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們,再也料不到此時漂洋越海趕到東京來的宋嘉樹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吧?

一輛兩匹馬的馬車一陣風地從遠處馳來,在梅屋家門前停住。從車上跳下來的竟是宋嘉樹,他顯得瘦弱而又衰老。他攙扶著倪桂珍下了馬車。馬車上還放著他們的行李,顯然是從碼頭直接來的。

秋風驅趕著落葉沿街奔跑,梅屋家門前停著許多前來賀喜者的汽車、馬車,門外掛了很多有皺褶的長圓形的日本燈籠,屋子裏人影幢幢,觥籌交錯,不斷地傳來一陣陣喜慶的喧鬧聲。

當他們看到了門口的喜慶燈籠和裏麵的婚宴場麵時,宋嘉樹絕望地說:“晚了,還是晚了。”他與剛從山西歸來的夫人僅比宋慶齡晚一班船東渡,還是遲了。

他禁不住老淚縱橫地喊:“孫中山啊,孫中山,你為什麼搶走我的女兒,我要跟你絕交!”

倪桂珍用手去捂他的嘴:“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喊也沒有用了。別叫人家笑話。走吧,我們先找家旅館,住下再說。”

宋嘉樹在盛怒之時根本不聽夫人的勸,他走上台階,雙手叉腰,大聲地叫:“孫文,你給我出來!我要見見你這個搶走我女兒的總理!”

一個日本朋友提著一筐日本清酒走來,恰逢這場麵,連忙進屋裏報信去了。

二樓大廳裏,日本朋友們喝得高興,在席間起舞,是地道的日本民間舞蹈。

挎酒進來的人對女主人梅屋夫人說了句什麼,她臉色大變,又去對丈夫說,梅屋停止了跳舞。

外麵的宋嘉樹喊叫聲隱隱傳來,淒厲而尖細,大家都聽到了。

“怎麼回事?”孫中山發現他們的表情不對,大聲問。

音樂聲戛然而止。

外麵的叫聲一下子清晰了:“還我女兒!孫文,你出來!”

人們全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宋慶齡麵色蒼白,又急又氣又羞又緊張,緊緊地抱住了孫中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