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南雄失守,北伐軍就被切成了幾段,想再打回廣州,希望渺茫了。
孫中山對黃隆生說:“謝謝你冒著危險來送信。”
黃隆生說:“這是應該的呀。”
孫中山忽然記起什麼的樣子,打開一口裝書的箱子,翻了一會,翻出幾張紙,他打開來,竟是衣服的設計圖樣。孫中山請黃隆生過來看,他說:“你不是讓我設計一種衣服樣子嗎?
你看這個怎麼樣?立領,有風紀扣,不像西裝那樣敞著,象征著紀律嚴明,每個袖口3粒扣子,是三民主義的含義,前襟5粒扣子代表五權憲法。”
“好,好。”黃隆生說,“我回去就做一件樣子。”
孫中山說:“你可以邊做邊改,要有含義。更重要的是穿起來精神、適用,叫人看了覺得中國人揚眉吐氣。”
黃隆生說:“做好了可上哪去找先生呢?”
孫中山笑了:“看來,你有點悲觀,是不是?你放心,你一定能找到我,這衣服一定能穿上,而且要讓國民黨人都穿上。”
黃隆生說:“起個名字吧。”
蔣介石在一旁說:“名字現成,就叫中山裝。”
黃隆生拍手道:“響亮,中山裝,太好了。”
北伐軍回師廣州無望,孫中山駐節海上已無意義,孫中山在召集的海軍各艦艦長會議上,議決放棄永豐艦,於8月9日率蔣介石等人乘英國摩江號炮艦去香港。
永豐艦棄守後落入敵手。
叛軍蜂擁而上,各個艙中洗劫。
他們從孫中山的艙中搜出4隻大木箱子,眾人都以為必是金珠寶貝,你搶我奪地抬到了岸上。
士兵們爭相擁上撬箱子,都在吵嚷:“財寶平分!”“不許獨吞!”
箱子打開了,第一口箱子裏全是書。
第二口箱子裏也是書。
士兵們已經在叫“晦氣”了,後兩口箱子除了書,還有舊衣服,提起來看看,襯衣竟是帶補丁的,一雙拖鞋也是破舊的。
一個士兵沮喪地把拖鞋擲到了海裏。
另一個士兵摔了一本書,說:“這麼窮酸的大總統,一文錢沒有!”
1922年的8月14日,台風即將從上海登陸,孫中山正是在這個時刻乘船回到上海。
上海港狂風驟雨,樹搖浪湧,幾尺高的海浪喧囂著撲上岸來,風雨中的上海也仿佛要傾翻了。
孫中山乘坐的俄羅斯皇後號郵船在顛簸中漸漸鳴笛靠岸。
孫中山沒有想到,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港口居然人聲鼎沸,歡呼的聲浪蓋過了台風和大海的呼嘯,各界群眾聚集在碼頭上,打著“法統維持會”、“海員聯合會”、“旅滬廣東公民會”、“上海商界總會”、“勞工同盟會”……各界橫幅的歡迎人群有幾千人之多,在暴風雨中等了3個小時之久。
孫中山一走上甲板,“大總統萬歲”“中華民國萬歲”的口號聲震撼天地。
孫中山熱淚盈眶,他推開了蔣介石遞過來的傘,鵠立在風雨中,向人群頻頻招手。
在經曆了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敗後歸來了。這一次是敗給了自己人,孫中山稱它是禍生肘腋,幹戈起於肺腑。
孫中山流下了苦澀的淚水。
何香凝病倒在床上,仰望著屋頂。她已經十分憔悴了。
已經18歲的女兒廖夢醒正在門口為她煎藥,14歲的兒子廖承誌在燈下一絲不苟地抄寫著什麼。
何香凝問:“抄好了嗎?”
廖承誌說:“抄好了。”
“把它掛在牆上。”何香凝讓兒子掛在她畫的那幅梅花一邊。
廖承誌把那幅字掛在了國畫“寒梅”一旁。寒梅上的題字是“梅花香自苦寒來”。
何香凝掙紮著坐起,說:“這是爸爸給你們姐弟留下的……要永遠記在心間。”
那正是何香凝從囚室裏帶出來的,廖承誌都能背下來了。
女勿悲,兒勿啼,阿爹去矣不言歸,欲要阿爹喜,阿女阿兒惜身體。
欲要阿爹樂,阿女阿兒勤苦學。
阿爹苦樂與前同,隻欠從前一軀殼。
軀殼本是臭皮囊,百歲會當委溝壑。
人生最重是精神,精神日新德日新,尚有一言須記取,留汝哀思事母親。望著廖仲愷留下的詩,廖夢醒姐弟每次念時都是泣不成聲,爸爸到了生死關頭,還看得那麼達觀。
忽然,門外有敲門聲。
廖承誌打開房門,是朱執信的夫人,進屋收了傘,對何香凝說:“你瘦成這個樣子了。”
何香凝說:“快坐吧,你從哪來?”
朱夫人說:“陳璧君從香港過來了,住在維多利亞酒店,她有急事見你,要我陪你到酒店去一下。”
何香凝扶病下床,說:“這就去。”
陳璧君風姿不減當年,打扮得有如闊太太,她一見了何香凝,便擁抱了她,又雙手撐著何香凝的肩膀,說:“你叫他們折磨苦了,又黑又瘦。”
何香凝坐下,問:“你這次是回來公幹嗎?”
陳璧君說:“我來劫獄。劫你的丈夫出獄。”言語之中頗為自豪。何香凝說:“前幾天老廖的戰友伍梯雲他們就籌備過劫獄。我看不行,我去過兩次石井兵工廠,戒備森嚴……”
沒等何香凝的話說完,陳璧君就打斷了她:“膽小如鼠,我什麼陣勢沒見過?當年我和汪精衛到北京去刺殺攝政王都沒怕過,我怕陳炯明?”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何香凝說,“弄不好,救不出人來,反倒加速他們害老廖。”
陳璧君用不屑的口氣說:“我去劫獄都不怕死,你卻怕老廖有閃失。”聽了這話,何香凝頗為不悅。
這時何香凝無意間從茶幾上的一張報上看到了一條消息,吃驚地說:“怎麼,連鄧鏗部下梁鴻楷都投降陳炯明了?北伐軍非失敗不可。”
“我們在討論劫獄。”陳璧君奪下了她手中的報紙,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
何香凝忍住氣分析局勢,北伐軍一敗,就無法回援廣州,孫先生就處於孤力無援的境地了。
陳璧君一聽惱火了:“你怎麼知道北伐軍一定失敗?噢,我明白了,你是希望北伐軍失敗,陳炯明就可以放廖仲愷了,是不是?”
何香凝的忍耐力到了極限,她氣得嘴唇發抖,說了句:“你血口噴人!”揚手給了陳璧君一個耳光。
這突兀的事件,令在場的朱執信夫人大驚失色,急忙過來勸解:“陳璧君也是一片好意。”
挨了打的陳璧君滿臉通紅,呆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何香凝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