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慕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馬車之中,唯一可說話之人便是隔壁牢籠中的景仁帝。
當然,她寧願不說話更好。
景仁帝實在是太聒噪,如數家珍地和羅慕英聊著生平過往,完全不顧聽者的感受。
景仁帝從出身起不受先帝重視,直到幹掉兄弟坐上龍椅,絮絮叨叨,好似在寫遺書似的,若是羅慕英不回應他,還會大聲吼叫:“羅慕英!羅慕英!朕與你說話呢,你為何不回答朕?莫不是那依坎給你下了藥?!”
羅慕英翻了一個白眼,伸出雙手,將耳朵中的布條塞得緊一些,心中默默思考著勸說羯部人給景仁帝下啞藥的可能性。
馬車內日子著實難熬,羅慕英無時不刻擔憂外麵的戰局,鬱鬱寡歡,不像景仁帝,成天不是吆喝食物便是聊天,完全和個沒事人似的,令她一度以為這位皇帝被鬼附身了。
不過,羅慕英通過那扇天窗可以觀察到,周圍平原地段逐漸增多,代表著他們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羅慕英的心,陡然一沉。
期間,羯部人遭逢重大會戰,外頭喊殺聲震天,連羅慕英的馬車都抖了幾抖,隨即劇烈地奔跑起來,這一路折騰過去,倒將隔壁的景仁帝搖得頭暈目眩,吐了一馬車的髒汙。
直到夜晚之時,馬車才堪堪停了下來,那依坎右手包著紗布,從鐵門進來,探視羅慕英。
羅慕英瞟了他一眼,麵色淡然地說道:“活該。”
那依坎見她還是這副態度,也不生氣,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勾唇笑道:“方才與京城禁軍交戰,我將他們引至西邊,然後,我們從北麵正德門殺入京城。”
羅慕英眼皮一跳,殺入京城,羯部人的動作,竟來得如此之快!
“可惜了羅老將軍,因為中風的緣故,倒沒法將戰役打下去。”那依坎摸了摸下巴,神色得意,完全不顧對方殺人的眼神,自顧道,“樞密院行事越發強硬,原來,如今有大半權力掌握在阮副相手中,我倒是小瞧了他,差點中了招。幸虧此人是治國良才,於行軍打仗一途尚且生疏,加之羅大將軍陷入西北,否則,任由他和羅家聯手,我們倒攻不進來。”
“我祖父,祖父他如何了?!”聽見羅老將軍中風的消息,羅慕英激動地跳了起來,伸手便抓,直接將那依坎領子給提了起來。
羅慕英怒目圓睜,猙獰地喝道:“快些告訴我!”
誰知那依坎不為所動,眯著綠色的眸子,忽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曖眛地道:“羅二姑娘,你的臉快貼上來了。”
那依坎的臉湊得極近,臉色忽明忽暗,倒是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雖說他在笑,但那股子勉強的笑容,倒顯得是畫上去的假笑。
羅慕英右手一鬆,將他往外一扔。
“唉喲。”那依坎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羅慕英沒空理他,皺眉冷聲道:“快、告、訴、我。”顯然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那依坎掙紮著起身,揉著自己的肩膀,自知羅慕英耐心耗盡,若是再出言輕佻,還真有可能被她結結實實揍上一頓,當下正色解釋道:“羅老將軍中風後,被送回了羅家,探子未傳消息出來,想來是無事的。”
老人生病,沒消息便是好消息了。
羅慕英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自家祖父沒事,但是,大齊京城即將麵臨危機……
“什麼時候攻城。”羅慕英雙眼通紅而酸澀,身體因激動繃得筆直,沒有什麼能比武將被困,不能征戰沙場更痛苦之事了,她心中想道,即便是死在城下,也比悶在馬車苟活要強。
“三日後。”那依坎淡然答道。
羅慕英麵色一白,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三日後,三日後……
那依坎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而眼神卻好似淬了毒,他以一種極為誘或的口氣道:“我不會動羅家,你可趁機想個明白。”
羅慕英皺起了眉頭。
派出剿殺的禁軍全無消息傳來,阮輕楚站在大理石台階之上,望著重重的宮闕,眉頭緊蹙,仿佛凝了一團化不開的憂鬱般,最終,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踏著快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