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結巴了半天:“啊……是啊,瞧我給開心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皇上跟他稱兄道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金謀借力拉他一起進衙門,季海微笑著跟在身後,粉飾太平。
進了屋,隻剩他們三人時,雲韶“撲通”一聲跪下,“下臣雲韶恭迎聖駕!”
“免了,別讓人瞧見了。”
雲韶忙爬起身想讓人奉茶,也被金謀阻止了,“我來隻是想看看那三個死囚。”
“……下臣有罪,居然三番五次讓人潛進大牢!”
“算了,這些不必計較,我現在想見見他,你讓人把他帶來。”
“是!”匆忙跑出去,別說帶來了,就算背來也可以。
季海落座,“我就說你這麼貿然過來會把他嚇著。”
“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會讓人的膽子變小,不偶爾嚇一嚇,腦子會僵硬,就不好使了。”
話音沒落,雲韶便跑了進來,“他們已經帶來了。”見金謀點頭,對身後的士兵做了個帶上來的手勢。
金謀正襟危坐,與頭一個進來的人四目相對,良久,兩人都笑了。
“到外麵守著,任何人不許接近這兒。”金謀對雲韶輕聲下個命令。
最前麵那個中年男子毫不客氣地挑了個與金謀並排的位子坐下,一身暗棕色的長衫絲毫不見髒亂,眉宇間透著幾分貴氣,與金謀的氣質不同,金謀多了幾分戰王的豪氣,而此人卻是絕對的儒雅,但儒雅中又不失威嚴。
“你終於來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來並不是為了你,不是在竭力扶持南北兩位同盟兄弟嗎?怎麼有空來這裏湊熱鬧?”段揚這些年一直暗中扶持北齊和南陳,想借此抵製大金的勢力。
“想見見有名的戰皇金帝有沒有長三頭六臂。”
“謬讚!”
兩人相視而笑,那笑卻像是在威脅對方。
“這位一定就是鼎鼎大名的季夫人吧?果然秀外慧中。”眼睛掃到了季海的身上。
“井底之人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知道些家長裏短,哪敢稱慧?”
“十年之內能連收幾處商網,夫人的手段何止一個慧字能當。”
季海低眼,“先生暫與外子商談,我先告退。”本來也就隻想看看這位東皇的底,看過了就算完了,也沒那個興致陪他東拉西扯,何況身懷六甲,坐久了腿脹得難受,福了個身退出門。
屋外的官兵已撤,燈火熄滅,看來雲韶已經領會了金謀到來的意義。
此時,一彎新月掛在南天,四處靜悄悄的,蟲鳴聲特別清脆,恍恍然讓她記起了十二年前的場景……
當她攥著騰龍戒意識漸漸消散時,她感覺到有股吸力把她從身體裏吸了出來,夜空那麼美麗,可夜空底下卻是煉獄,但她又不舍得離開。即使是煉獄,還有個人讓她掛心,就是那個已經癲狂的男人,此刻他身上插了好幾支箭,龍眼正極力揮開射向他的火箭,然而他卻像瘋子一樣,根本不管自己的身體是否還存在。她努力抓住他的盔甲趴到他的背上,感受著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是那麼有活力,如果她離開了這個男人,他會怎麼樣?他依然還會是位好皇帝,依然可以完成他的霸業,可是……他就隻會是一位帝王了吧?伸手撫摸他的臉頰,這個男人的心已經離她越來越接近了,但越接近她就越傷心,他不曾對誰完全打開過,就連她也是,帝王的心隻留給自己,誰也別想完全明白。
“如果我走了,還會有人再靠得這麼近嗎?”她悶悶地問自己,抬頭卻見他滿臉的鮮血,“你竭力想讓我靠近,卻又不敢讓我碰觸,到底那裏裝了什麼?”手碰觸到他的胸口,卻像一抹空氣一樣穿過他的身體。他的眼一瞬間瞄了一眼她肉體的位置,卻見她的身體已被埋進屍堆,那股憂傷第一次呈現在空氣裏。她淒然淚下,真的放不下他一個人留下!
她默默看著他身上流出的殷紅的鮮血,小時候,他總愛冷著臉給她吸吮手上的傷口,她總會害怕他這種舉動,因為他的臉總是那麼嚴肅,直至今天,她才明白原來這種舉動潛意識裏是種承諾,他們血液相連的承諾。
“引辰……”午夜時分,他一聲聲低叫著她的名字,因為白天他不能露出憂傷,可他卻不知道,他守了半年的引辰一直都在旁邊看著他的舉動。
當她睜開眼時,她用盡力氣給了他一個微笑,還好,他沒放棄她,她也沒放棄他。她還記得當她能走動時,他一直陪她走了一夜,隔天一早才匆匆回去上朝。
經曆過那場浩劫之後,她終於明白,這世上之所以有她,就是因為有他,之所以有他,也是因為怕她孤單。他們一開始就注定了要相互依靠!這世上的人沒有誰是為了別人活著的,但為了自己卻也是為了別人,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
這十多年來,他改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就是對她的信任,這一點對她來說就是種承諾。
“幹什麼呢?又傻傻地看月亮?”他站到她的身後。
低首讓淚水灑進無邊的夜色裏,“過幾天是箏兒的生辰,我在想給她做什麼壽麵。”
“箏兒也長大了。”扶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段揚呢?”突然記起他們今晚的目的。
“關不住的人,自然隻能放他走了。”
“又讓雲韶為難了,他們可是要斬首的死囚。”
“隻能他自己想辦法了。”
“爺。”
“嗯?”
“陪我走一會兒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