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更多的人希望知道我的感情故事,但是以我的性格是不會把底暴露在外人麵前的,因為那故事並不好聽,也沒有什麼借鑒意義,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抓住了根浮木而已。段揚是位好皇帝,但不會是位霸主,這一點可以從他的日常行事中看出來,他的能力不過是治理好一個國家,如果還想要更多的東西,隻能是加速失敗而已。西商會的真正底子我沒有留給他,因為它是我一生的心血,愛了他這麼多年,最後卻發現,原來並不沒有自己想象中愛他愛得那麼徹底!在感情這方麵,我算是失敗的!敗給了季海!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隻能算是一個世俗的女人。
曾經有一段時間,如果季海能跟我聯手,我想我們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然而她卻為了她的男人放棄了這個可能性。也就是那一次,我才注意到他們之間的那種情感,因而羨慕起來,隨之就想模仿。然而這世上唯有情感是模仿不來的,我跟季海不同,段揚也不像金謀。也許就是從那時起,我對愛情才漸漸開了竅,我學會了吃醋,我會痛恨段揚身邊的女人,我變得越來越像怨婦,到最後,我發現原來奸妃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來的。
將騰龍戒送出去後,我倏然輕鬆了很多,就像卸掉了一個包袱,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到底我是真的愛段揚,還是學著愛段揚?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愁容滿麵,看著他,我突然覺得我們很相似,一樣的要強,一樣的不服輸,又不得不輸!他愛不愛我,我已經不想計較了,那一刻,我隻想像個普通女人一樣依偎在他的懷裏,享受著普通女人都會有的幸福,其實我也不過如此,不是嗎?
“爺,其實我們都很傻……”第一次開口叫他“爺”,我想他還不能適應吧,起碼身體有一刻是僵硬的。
“哦……”
“如果有來生,讓我真心愛上你吧……”
“好……”他的手第一次撫過我的頭發。
“我猜金謀會一直跟季海一起,他們倆始終都讓人羨慕。”
“是啊……”
“我們倆這一生都在做什麼……愛也沒愛,爭也沒勝,到頭來不過是活在別人傳說裏的兩個反派而已。”
他笑了,第一次在我麵前笑,看著他笑,我卻想哭,我迷惑了,我到底該不該愛這個男人呢?伸手碰觸他的臉龐,相信嗎?我們一生都沒有過肌膚之親!
“你太倔強了……”
“不倔強就不是段飛塵了。”
“如果有來生,你不要做段飛塵吧。”
“下輩子……我們做金謀和季海……”
燭火下的他看起來很溫柔,那一夜,我倚在他的懷裏再也沒有醒來過,右手的手指上帶著另一枚戒指……他從席子上抽了根燈草給我編的,他說這樣好認我!從哪裏失敗從哪裏爬起來,這是我們共同的信條,下輩子我們打算真正愛上彼此,不摻任何雜質!
我離開時,依然是冬天,天上下著好大的雪,這世上有兩個人為我哭泣,一個是段揚,另一個是季海,我很高興!
剩下的事,已經不再是我的能力範圍了,屬於段揚的痛苦需要他自己來承擔,屬於季海的幸福也需要她自己去感受,我不過是雪天裏一粒被埋沒的塵埃,等到冬末轉春,白雪融化時,戴著那枚燈草戒指坐在城外的梅樹枝上,等待我要等的男人!也許世人並不能明白,段揚自刎的那刻其實是帶著悔恨與微笑的,我們就是這樣矛盾的兩個人!
就像很多人說的,季海那女人的愛情隻是個傳說,學著走別人的路永遠是行不通的,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最真實,盡管自己的故事也許十分俗套,可活在俗套裏何嚐不是件幸福的事?
折一株楊柳枝條,聞著清風裏的花香,這世界因知足而平靜,因平凡而美麗!
到此,作為配角,我的故事已經末了,既是配角就要習慣自己的小篇幅,這世界上的主角太少,但沒人規定配角不可以幸福不是?段飛塵從來不低頭,即使沒人在意也會活得很好!就讓她的名字淹沒在這亂世裏吧,隻要她仍然是段飛塵即可!
番外二 金箏
還記得幼時,我總愛問娘親,為什麼她不跟皇娘娘她們一起住進宮裏,她總是笑笑把我抱進懷裏,用溫暖的懷抱讓我忘記自己的問題,直至今天她終是沒告訴我這個答案。
我的幼年回憶非常簡單,隻用兩個字就可以形容,那就是幸福。父王疼我,娘親疼我,皇後娘娘、皇祖母都疼我,我甚至連什麼叫受苦都不明白。我最愛跟娘親和父王一起睡,每次睡在他們中間時,總覺得這世界本就該是這麼溫馨的。哥哥與我不同,他的想法很奇怪,像是怎麼也不會滿足一樣,他敢反抗父王,敢不聽娘親的話,敢一個人出宮玩,我卻不敢,或者說我也不想。
娘親有了妹妹後,父王去天海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我也總愛守在東殿門口等父王經過那兒,讓他帶我一起出宮,我沒有哥哥的本事可以自己出宮,隻能站在那等待。在哥哥的眼裏,父王是嚴厲的,可在我的眼裏他卻是慈祥的,在我的全部記憶裏,他從沒在我麵前動過怒。
我永遠都記得和親前的那一晚,娘親第一次摸著我的頭發哭泣,她說:我的箏兒真漂亮。父王則站在窗前整整一夜,他沒跟我說話,也沒囑咐什麼,可我知道他心裏是難受的。
哥哥一直把我送到齊國邊境,當迎嫁的車隊離開時,哥哥攥著馬韁繩怎麼也不鬆開,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疼我,“箏兒,哥哥一定接你回來!”他當時這麼對我說。
哥哥的想法太簡單了,出嫁後的箏兒怎麼還能再回來呢?捧著玉如意踏進新房的那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變不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大金公主了。
我的丈夫其實是個相當溫柔的男人,當蓋頭揭開時,我們望著彼此的眼睛很久,他的眼眸很亮,像天上的星星!我猜想,我們可以像娘親跟父王一樣恩愛。
從那一夜之後,我從大金的公主變成了大齊的王妃,其實改變的隻是稱謂,所受到的疼愛卻並沒因此而減少多少。到最後我都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公公會對我這麼好?甚至不亞於父王,即使如此,我仍然還是怕他的,而且絲毫沒有理由。
如果上天能聽到我的祈禱,也許我們可以這麼幸福地度過一生,可惜……父王、皇兄、齊征的想法與我不同,不管我怎麼寫信央求,怎麼揪住齊征的衣襟,結局依然如故。當父王和娘親的死訊傳來時,我感覺整個世界坍塌了,就像是噩夢一樣的不真實,娘親的笑容明明還那麼清晰。
那之後,齊征是暴怒的,我們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那時離我而去,也許他(她)可以預感到外界的不幸,其實那時我是開心的,如果一開始就不能給他(她)帶來幸福,那麼離去也許是對的。
齊征恨我,不管國仇還是家恨,我找不出什麼理由來抗拒,從一開始我不就是扮演這個角色的嗎?如果恨我就可以解決一切痛恨的話,那就恨吧,既然已經站到了這個位置,沒道理怨天欺人。
我活了二十年零三天,與我的丈夫同死於一日,我不食言,我曾發過誓會與他同生共死就不會多活一天,即使在這世間沒人會記得我也無妨。畢竟與娘親和父王相比,我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人們去留念。
“箏兒……”齊征用最後的力氣喊出我的名字,那一刻,誰還能再計較什麼,都已經是這樣的結局了不是?
我怕疼,怕血,怕看見死去的東西,可我生在這種時代,生在帝王家族,就沒有逃避的理由,或許很多人會為我不值,但又有何不值呢?我貴為皇室公主、王妃,錦衣禦食,受盡寵愛,有多少貧衣陋民死於塵埃,有多少女子喪子喪夫,哭盡淚水也無人理睬?
娘親說得對,人偶爾也看看身後吧,知足三成比於不足會讓人心胸開闊。我是皇室內最沒出息的一個,也是最知足的一個,卻也是享福最久的一個……
我不確定人是否還會有來世,若有,我定還願做娘親與父王的女兒,若無,我亦足,如今這世上還能讓我記掛的隻有我年幼的妹妹……雲溪,望她能不同於我和娘親,能安然一生。
如此,我簡單無奇的一生了然於世,無悲無喜,亦悲亦喜,其實人若一生無可敘,也是件安樂事,我就是個毫無事跡讓人傳誦的,那又如何呢?
隻待來年春花碾泥,香氣如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