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大當家跟那個男人打起來了。”這聲音聽起來很是歡快。
我一聽攏一把頭發就想出去,卻被那叫小六的少婦攔住,“放心,大當家不會傷他的。”
我是想說:我擔心他傷了你們大當家,到時我們可就真麻煩了。但這話又不好直說。
心裏憤懣,怎麼這人到哪裏都能惹事,為什麼會跟人家的大當家打起來!
“其實我們大當家的待人真得不錯,人很寬厚,本事也大,還徒手逮過十幾尺長的大山貓(老虎),外麵那些土匪聽到他的名號哪個不禮讓三分的。”那少婦一邊幫我擦頭發,一邊說著些莫名其妙的話。
那大當家即是早先那個形容粗獷的男人,看那人的身形,足足大出申屠破虜一倍來,因為這個叫小六的少婦拽著,我不好衝到人群裏,隻能踮腳站在人群外麵,可惜什麼也看不到。
隻聽裏麵劈裏啪啦的聲響,再就是圍觀人的叫好聲,好不容易掙脫小六,從人群縫隙裏鑽進去,卻見申屠破虜正躺在地上,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原還以為他天下無敵呢,看來也經不住打。
那大當家見了我,看了地上的申屠破虜一眼,伸手想將他拉起來,似乎是想在我麵前給他留點麵子,可那家夥隻是坐在那兒,死活不起來。
因為他不起來,所以這場對決也就算完了,隻看那大當家對我點頭笑笑,我也隻好微微頷首,見眾人漸漸散去,這才上前問他:“你幹嗎要跟人打架?”
他仰臉倒在地上,嘴裏還含著跟草棒,“人家找上門來的,我總不能不給麵子吧。”
蹲到地上,這樣可以把聲量壓低一些:“是不是打完了,咱們可以出去了?”
“嗯,是可以出去了。”見我彎唇生笑,不禁蹺起二郎腿,“不過你不行。”
“什麼意思?”
他倏地爬起身,吐掉草棒,指著那個走幾步便一回頭的大當家,“那大塊頭看上你了,跟我打賭,說要是他能打敗我,你就得歸他,他還說了,他可以把他那六個老婆都送給我!我本來是想,六個換一個是挺值的,可你也看到了,他那六個老婆沒一個長得過眼的,所以我就沒同意。”見我麵色冷凝,不禁哀歎一聲,“我拚命打了,可是沒辦法,技不如人。”
狠狠瞪過去一眼,“別胡說八道了,咱們什麼時候能出去?還得找二爺他們呐。”
“我發現你這人有個大毛病,不喜歡信別人的話。”
“再胡扯,我自己走了!”這句話聲音有點大,惹得眾人都回頭看過來,特別那位大當家的,反身還往回走。
“娘子,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行!”他竟突然抱住我的小腿,怎麼甩也甩不掉,“聽清楚了啊,我隻說一次。”掙紮間,附在我的耳側,“我剛在馬圈那邊看到咱家的馬了,還有好幾隻沒卸下來的紅木箱,你先忍一下,我找到人就來帶你。”
正想發作,卻見他眼神嚴肅,“……怎麼忍?”
“做一天小七。”
回頭看一眼那個大塊頭大當家的,不禁有些害怕,“萬一他亂來怎麼辦?”
“你就哭啊!我告訴你,他這種男人其實不難對付,隻要你一哭,他準定不敢碰你。”
“你真看到咱家的馬了?”確定一下要不要冒這個險。
“看到了。”
“那你什麼時候來帶我?”
“說不準,如果過了戌時還沒來,你幹脆就從了他吧,我看那人也不像什麼壞人。”賊笑。
我卻握了握拳頭,心裏定了定,打算萬一他真來不了,我該怎麼做。
“你這人怎麼寧願信假話,也不願意信真話?”去了笑意,臉上帶了些許無奈,“放心,就算剩最後一口氣我也會來帶你走。”
臨分開前,從我頭上把唯一的一根釵拿了去,說是防止我頭腦不清醒做傻事。
是夜,那大當家並沒有來,隻有他的“小六”來陪我,自然是又將自己的丈夫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聽著她對自己丈夫的誇讚,我忽然發現,女子如此真是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雖然她不善妒,以夫為天,為世人公認的良婦,可那又如何,看著自己的丈夫另有所愛,妻妾成群,就真的能睡得下,吃得香?
“你是大家小姐吧?”見我一句話也不說,她到突然安靜了下來,“巫子(應該白天那個不男不女的老人)說一看你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抿嘴低眼,“我們當家的說要把我們換你,他從沒那麼看過女人,他原先說女人娶來就是留後的。”
看到她,其實我更同情自己,我與她沒有區別,因為我們一樣都被教導成了傻瓜。
“他擔心你看不起他。”笑容顯得有點牽強,“其實……其實我也識字的,我……”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話有點怪,笑笑後沒再繼續,“你困了吧?”
“有吃的嗎?”先前擔心他們在飯裏下藥,晚飯沒吃,現下與他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要想辦法把這女子先支出去。
她一聽我餓了,點頭便出去拿吃的去了,看著她消失在夜色裏,我俯身出了茅草屋,四下看了一圈,似乎並沒有人守夜,這裏看上去更像是個村寨,也許是附近的百姓不堪戰亂之苦,想在這山凹裏躲個僻靜,慢慢累積了如此多的人,亂世的悲哀啊。
經過白日的大雨清洗,夜空如鏡,星子如珠,涼風襲來,心神俱清,亂世之下還有如此的寧靜,也算不容易了。
一轉臉,一尊小塔般的黑影杵在身後不遠處,微風拂動草簾,燈光偶爾的投射下尚能看清黑影的身份……正是白天跟申屠破虜過招的那位大當家,這人長得不算醜,看上去還微有些憨厚,隻是男人一旦對女人產生攻擊性,就完全與平時的感覺不一樣了,我不確定這個時候自己能不能哭得出來,哭並不是件簡單事。
就那麼對看著,我在確定是該逼自己哭,還是轉身就跑,這兩樣好像都不怎麼好辦,哭一下子憋不出來,但跑肯定會被逮到。
“你……”他開口,卻沒再說下去,隻是用眼睛看著我,確切點說是瞪著我,而且整個身體慢慢往下傾斜……
我以為他是想做什麼,卻見一隻木棍陡然從他的脖子後顯露出來,“還不快走!”是申屠破虜。
拽過我的胳膊就往暗處跑,可惜還是有點晚,忘了還有出去幫我拿吃的那位六夫人,沒跑幾步,隻聽女子一聲尖叫,然後遠近的雞犬相吠,火把如同雨後春筍般,噌噌地冒出一茬又一茬。單靠我們的兩雙腿,顯然跑不過那些四條腿的,比如狗,從小到大沒試過被一群狗圍攻是什麼感覺,今晚是感受了個徹底,幸虧這些人不是真想傷我們,不然真可能被這群狗給撕碎了。
“是你們?”為首的還是那個不男不女的被人成為巫子的老人。
“巫子婆婆,大當家的被他們打了。”有人氣喘籲籲地大喊。
“大當家怎麼樣?”
“我沒事……”聲音略顯低沉,從眾人身後傳來,眾人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那大當家撫著後腦勺慢慢行來。
眾人推搡在他身後,對我們十分憤慨,“你不守承諾!”這大當家隻對著申屠破虜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