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尉遲跋出去後,方示與他閑聊,說起了眼下的局勢,聽方示的意思,似乎並不想幫朝廷,他認為天下大勢已到了合久必分的時段,尉遲跋雖然並不是出自名門之後,但卻又三大優點:一,在鳴東一帶甚至以南,已有聲名;二,能從大局著眼,在邊疆受難時,並沒有急著內亂,反而千裏來助;三,擅用人用勢。

“子延,你真就沒想過插一手進來?”少見方示飲酒,如同飲水。

因為耳後有傷,笑起來有點奇怪,“沒有我,天下英雄也不遜色,再說,你知道我這種性情,打仗我行……帝王之道太艱辛……不管誰要爭,隻要他不舍棄這塊界碑,我就給他守住!”

“你啊……”拍一掌他的肩膀。

“俯看天下英雄談何不是件樂事,方兄,尉遲跋算得上一個有潛力的後起之秀,雖然眼下勢力還弱,不過難說不會成事,要想不荒廢你的生平所學,不如到鳴東看看吧。”

誰會想到數十載後,他們的話真會成真。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一轉眸,貴族新興,天地輪回。

大夫堅持讓他回邊城養傷,在楊潼他根本安不下心,所以楊潼關的參將特地親自送他回城。

尉遲跋的人也從楊潼關外撤走,臨走前,他來到了邊城,很鄭重地拜訪了父親。父親還不知道他的身份,隻知道是申屠破虜的兄弟,以為是楊潼關內的將官,所以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依舊待他如賓,倒是嚇得我一手汗,以為他會向父親提親,結果他什麼也沒提。

“你讓她送送尉遲吧。”申屠破虜這麼交待我。

知道是他跟尉遲跋說了什麼,才把提親的事情暫時壓了下來,既然之前小妹有答應過人家提親的事,自然還是要她自己去解決,或者說清楚,所以找了個借口拉小妹出門,尉遲跋正在護城河外的小徑上等候。

天寒地冷,冰雪豔陽,遠遠地看著那一黑一紅的身影站在河岸……

“夫人,在下告辭了。”拜別時,尉遲跋的臉色看上去不錯。

寒暄之後,尉遲跋看了小妹一眼,“迎兒小姐,我走了,天太冷,你們早點回去吧。”

小妹點頭。

望著馬蹄踏雪而去,我不免好奇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答應過讓他跟父親提親?”

“嗯。”

“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去南襄的路上他救過我,我不想欠他的,不過當時是他自己不願意立即帶我走,說什麼要明媒正娶,現在好了,都錯過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迎兒,你不是個會為了救命之恩就願意以身相許的人,到底怎麼回事?”

她停了半刻,深深吸一口氣,“大姐想做媒幫我嫁進相府,我不想嫁,與其嫁進相府,不如跟著他,天涯浪跡,一生倒也自在,可他不願意帶我走,非要什麼明媒正娶。”苦笑,“我們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世,高不成低不就,不是做人二房當狐狸精,就是做寡婦,如今倒是連私奔都沒人要。”

“你可以跟父親說不想嫁進相府。”

“說了又有什麼用,大姐不是照樣嫁進相府跟人分丈夫,你不也照樣在申屠家守寡?就算不進相府,還是要進其他什麼府。父親這樣的地位,京城那樣的地方,什麼年輕才俊、位高權重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五外宅,我想嫁一個簡單點的人,好好做個妻子,不管愛不愛他,我都會認真相夫教子。”

我無法辯駁她的話,這樣的世道,能得到愛的女人簡直是鳳毛麟角,最好的歸宿竟是有個安穩的生活,這可能也就是為什麼我會放不下申屠破虜的原因……他給了我一個向往,“那……你剛剛答應等他來提親了?”

“他說讓我等他兩年,他一定會讓父親刮目相看的。”苦笑,“這個人到現在還不明白,就是他做了皇帝又怎樣,在父親眼裏,他始終是個叛上作亂的亂軍,再說兩年太長了,女人有多少時間耗得下去,就算自己願意等,可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嗎?”也許是我跟大姐的經曆讓她對婚嫁失去了信心,竟然連幻想都沒有了,失去幻想的女人像是失去了一半的靈魂,看著讓人心疼。

“迎兒,別胡思亂想,你還有很多選擇的機會。”

“算了,不想了,你也別為我難過。”摟起我的胳膊,沿小徑往前行,“對了,你跟申屠破虜是不是已經到了扯不開的地步?”

我就知道她會問這件事,我們姐妹倆都喜歡把自己的亂事丟在一邊,偏還愛管對方,“……迎兒,我有點害怕。”苦笑著看她,“我不知道我跟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搖頭笑笑,“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二姐。”拉我停下,表情很鄭重,“如果你真想好了後果,還是情不自禁陷進去的話,你一定要保證他是個好男人,不然真的就是萬劫不複。一旦事情發展到那一步,這世上除了他,可能你什麼都沒了。你們倆的身份畢竟太不一般,何況申屠家又是士族門第,所以如果你真的要愛,一定要確定這個男人是真的會守著你一生一世,而不是一時的衝動。”

是啊,如果一個男人真的能一生一世對一個愛他的女人不離不棄,那麼為了他萬劫不複又有什麼不可能?可這世上最不能保證的就是男女之間的愛慕,時間、空間、世道、家族以及另有所愛,哪一個都是深坎,誰能保證能愛誰一生一世,甚至不離不棄?

我又怎麼能讓他給我這樣的保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此,更別說去相信他了。

夜色清冷,掌一盞青燈,伏在書案上,墨汁滴在紙張上慢慢氳開,本是想給二爺他們去一封平安信,可思緒老是千回百轉,幹脆放下筆,伏到案上。

窗外寒星點點,閃爍不定,就像我此刻的思緒。

“曉寒初,無盡憂?”半掩的窗外,伸進一隻長臂,拾起了我頜下的信紙,“這是平安信?”略帶著戲謔。

一把奪了回來,合上窗扇。

腳步聲從窗口轉到門口,隻聽他跟父親道一聲安,良久沒有聲音,不免打開門的一角,並不見父親的蹤影,卻見他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一副悠然,手中撚著一份信箋,“二叔的家信。”

等了半刻才開門,屋內的燈光將我們倆的身影投射在石階上,一高一矮,看上去十分曖昧。

“尉遲跟你妹的事怎麼樣?”倚在破舊的廊柱上,臉色看上去還顯得有些青灰,本還有些氣他突然闖到門前,看到他的臉色後不免軟化。

輕輕搖頭,“就算是好事,怕也要多磨。”

“需要聯係尉遲的話,跟我說。”

“暫時不必了。”

“如果尉遲今天提親,會怎麼樣?”

“父親不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會打聽了他的家世再說,不過……應該不會同意。”

“他就願意把你們都送進籠子裏關起來才高興?”

笑,“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世人不都喜歡這麼做?女人的歸宿何嚐是自己願意的?”

“如果我去跟他提親呢?”

仰頭看著他,良久,泣笑,“他可能會直接給我一劍。”

“那……你願意嗎?”

看著他,我沒有回答,因為在“我願意”三個字前還附帶了很多東西,拋卻世俗的唾棄,世人的仁義道德,女子的三貞九烈,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能擋在我身前多久,因為一旦我給了他承諾,拋棄的可能是整個世界。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再像現在這樣喜歡跟我在一起,你會拿我怎麼辦?”這問話同時也是對他的一個回答,突然我不想再躲,而是想問他到底對以後到底有什麼打算。

年少的女子向往男女間的纏綿情事,不計後果,拚不起的女子需要承諾,即便隻是給自己的催眠,因為她必須要有向前走的勇氣,而我正是後者,我向往,卻拚不起。

他靜默地看著我,“如果我告訴你,我不能給你承諾呢?”

笑,這就是現實,沒有人會對不可知的未來做出肯定,男人尤甚,因為他們似乎更理智一些。

“因為我不能保證能活到什麼時候。”

眼淚掉到了手背上,說不出是不是因為他這句話,吸吸鼻子,想把眼淚吸回去,無果,隻能用手背抵著鼻尖,“世人可能會詛咒我們幾百年。”

“那就讓他們詛咒好了。”

燈火跳躍,廊下嘩啦一聲,我們倆不禁轉臉看向暗處……

一個暗白身影緩緩走進燈光,顯然並沒想遮掩自己……是林瑤夕,滿臉的錯愕,卻同時也帶著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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