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跟她玩。”
“可她看上去不想跟你玩。”
“她又沒說!”
我愕然,是啊,丫頭自己又沒說,我又何嚐正麵拒絕過他?除了麵子上做給別人看的,我似乎並沒有真正拒絕他。
看來我並不是一個如自己所想的,是個多麼守規矩的女子,而是骨子裏透著勾引人的信號?
由於玉士跟尉遲等人的協助,戰局暫時穩了下來,因大雪封山,匈族人不得不撤回關山內,這就意味著戰局暫時完結了,起碼可以消停一個冬天。
暖陽高照,漫山遍野一派銀裝素裹,將家裏借宿的農人送至城門口,隻有懷裏的丫頭形單影隻,無人帶走,小妹提議不如收養這個女娃,還給她起了名兒……憶煙,聽上去有點怪,不過倒是有個意思,想讓她記住自己是在烽煙戰火中來到我身邊的。
大雪停歇,若在南方,這種時候,雪必然融化,可這裏是邊塞,一場大風襲來,酷寒降臨,雪化成冰。
饑寒交迫的楊潼軍依然駐守在殘破的關塞上,軍中來了消息,說是他受了傷。父親的意思是我既然還算是申屠家的主母,自然不能不去看望,何況他的親眷都不在,為國受難卻無人理睬,這沒有道理。父親說這話時,小妹看我的眼神有點怪,她本想陪我一同去,卻又礙於自己待嫁的身份,未嫁的女子當然是不能去關塞那種男人堆裏。
玉律兒一定要我帶他見父親,還拖著憶煙不放,父親也是同意我收一個孩子傍身,但他的意思是如果能收養一個申屠家宗親裏的男丁,那是最好了,不過眼下這時局,看上去不怎麼現實。虧得億煙生得漂亮又乖巧,討人喜歡,不過父親給她正名時卻在紙上寫了個“蘇憶煙”,顯然是覺得最好不要收做養女,隻養在身邊,算是蘇家的人就好。
楊潼關離邊城不算太遠,沿途跟出城的邊塞農人一起,往北而行,路上積雪成冰,車馬難走得很,再加上個調皮的玉律兒,簡直可謂艱辛。
隔老遠便可見楊潼關上破敗的虎旗,戰火已滅,烽煙尤在,兵士們正在從戰場上搜羅戰死的兵士,無親無家的拖到關內掩埋,有親眷的焚燒,將骨灰送至家中,一場仗打下來,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母親失去了兒子?
見一具具屍首從麵前被拖走,憶煙偎在我身旁,不敢看他們,隻抬頭看我,一旁的玉律兒倒是沒有害怕,隻是眨巴眨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大夫在給他換藥。”兵士領著我們進了一方破院子,方示正站在院子裏,見我們進來,頷首帶笑,“夫人一路辛苦了。”
“傷得重嗎?”聽到他受傷,其實是高興的,起碼他還活著。
恰好大夫從屋裏出來,見他滿手的血,心裏“咯噔”一下。
“將軍還醒著?”方示問了大夫這麼一句,顯然是想讓我進去看他。
大夫點頭,說是應該還醒著。
把兩個孩子交給方示,進到屋裏。
屋裏很暗,略有些濕冷,男人的地方,總顯得簡陋又髒亂,他正趴伏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髒被褥,被角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漬,雙眼緊閉著,似乎是睡著了。
看著他略顯灰白的臉,眼淚也跟著跑了出來,一個本來活蹦亂跳、氣勢洶洶的人轉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手背試試他的手,有些冰冷,解開身上的毛鬥篷,一並蓋到了他身上,轉身將門口的火爐拖到床前,看不下他躺在這麼雜亂的地方,卷起袖子著手開始打掃。方示伸頭探視,見我這副樣子,笑笑,拉著兩個孩子離去。
記得王嫂說過,女人可以讓屋子溫暖起來,如果她願意的話。這話並不一定是對的,但大部分是不錯的,女人的忙碌往往是幸福的征兆……在她自願的情況下。
忙忙碌碌一個上午,頭上起了一層薄汗,四下看看,比剛進來時整齊了許多,也沒那麼冷了,火爐燒得正旺。外麵的太陽非常好,輕輕拉開破布簾,陽光悄然躥了滿屋。
一轉臉,他正睜著雙眸,笑看著我這邊。
我尷尬了半刻,搓搓手,“方先生說你傷得很重。”
他笑笑,爬起身。
“別亂動,大夫剛換過藥。”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要寫信告訴二爺他們嗎?”
“不用,又死不了,別讓他們跟著擔心。”他費勁地坐起身,“你一個人過來的?”
“嗯,順便還把玉將軍的公子一起帶來了,我想玉將軍應該不會去邊城了吧?”玉士跟尉遲跋的身份特殊,一個是異國人,一個是亂軍頭目,雖與他有私交,但他畢竟還是大梁朝親封的將軍,明目張膽地與這兩人交往,總不是太好。
“你來這裏,家裏人同意?”
“父親說我應該來。”
“若他不同意呢?”他直視過來。
不想回答,既然都來了,還要那麼多假設做什麼?伸手將被褥披到他肩上。
很順手,他的雙臂就那麼環在我的腰上,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雙手扒著他的雙臂,我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麼,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麼,“不要這樣。”既然沒有結果,又何苦牽絆糾纏。
兩人就這麼靜持著,直到門口站了兩個小身影……億煙和玉律兒,兩個小家夥勾著手,怔怔地站在門口,忽然,那小子嗆然笑起來。
院子裏傳來“咕咚咕咚”的腳步聲,他這才慢慢鬆開手,是薛啟、尉遲跋他們。
因為那個環抱,弄得我像做了賊一樣,隻覺臉燙得厲害,薛啟哇啦啦說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尉遲跋吆喝了一句什麼提親,我才從混沌中清醒。
“你剛說什麼?”
尉遲跋被我問得有點遲疑,“怎麼……不行嗎?”
“你剛說迎兒同意了你的提親?”這怎麼可能,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
“還沒有肯定。”
“你是什麼時候問她的?”我記得他們唯一一次見麵應該就是在京城那次。
“從京城去南襄的路上。”薛啟代為回答。
京城去南襄的路上?回臉看申屠破虜,他答應過我,不會讓尉遲跋再見到迎兒的。
他的表情顯然也很驚訝,“怎麼,你去南襄了?”問尉遲跋。
“鳴東離南襄不是很遠,與其讓光頭兄跑那麼遠路,我正好順路幫忙。”
“尉遲大哥一路照顧得很好。”薛啟為他說了句話。
“薛啟,你過來。”顧不得什麼禮貌,我把薛啟招到一邊,低聲問道:“你三姐真同意了尉遲的提親?”
“尉遲大哥跟三姐的事,我哪兒知道。”
“那父親沒說什麼?”
“姑父又不知道幫我們的是尉遲大哥,他還以為是大姐夫讓人幫的忙。”
我就說,父親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到底小妹跟尉遲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讓尉遲跋打算到父親麵前提親?
“二姐,你可別小看尉遲大哥,他不比大哥差,在鳴東一代,尉遲大哥的名號很響當的,你知道尉遲大哥現在手下多少弟兄?!”
不管他手下多少人,可在父親那裏始終還是一個江湖混混,別說提親,就是踏進蘇家門那都是不可能的。
這還真是湊巧,蘇家三個女兒,兩個看上去都可能要敗壞門風,不管哪一個出了問題,都可能讓父親發瘋……
當晚,本打算回邊城,玉士卻急著要回去,聽說是夫人產下了第二胎。他帶了一千多人來助楊潼關,不但幫忙退敵、穩定邊城騷亂,還帶來了不少糧草以解燃眉,其實隻是為了還申屠破虜一個人情,如今楊潼關安然無恙,人家也不想多留,一方麵家裏有事,一方麵知道自己畢竟是外人,興師動眾帶了這麼多人來,怕給申屠破虜惹來非議,幹脆趁早離開。
玉律兒是玉士的長子,因為實在太調皮,怕留在家裏影響母親生產,便一並帶來了邊城,這小子臨走前死活要父親把憶煙一起帶走,最後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還不安生,一直哭鬧。
憶煙看上去可並不怎麼喜歡他,看他鬧著要帶自己走,嚇得躲在薛啟懷裏不敢看他,顯然也是吃盡了這小子的苦頭。
玉士一走,尉遲跋的人自然就更顯尷尬,雖然同是大梁子民,可難為官匪不同路,尉遲跋的人始終還是亂軍。
晚間的酒桌上,尉遲跋提起回鳴東一事時,有意想拉方示一起走,聽他的話音,似乎打算招兵買馬,大幹一場。方示並沒有立即答應,隻說邊城事多,子延又受重傷,暫且打算在楊潼待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