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第四章 沒有承諾

朝廷放棄了楊潼,甚至放棄了東馬山以北的所有土地,據說這是為了先安內亂,再屠外虜,這個時候是指望不上誰來解救了,唯有拚死一決。

也許是感受到了這種氣氛,城裏的人有些蠢蠢欲動,很多人圍在城門口,想逃出城去,害怕城傾人亡,屯門守衛們不敢開門,怕一開城門,整座城池就會傾覆。

幾個人想出城不要緊,最怕這些人影響到別人,當守衛們不得不將刀口對準預闖關的自己人時,也就預示著這場亂子要爆發了。

“夫人,外麵開始亂了,你們趕快進屋!”他留下的幾個人提著刀守在正門口,因為騷亂,不少不法之徒趁機行搶,高門大戶就成了他們的目標,“是他娘男人的,不論老少,但凡有些力氣的,在各處守著,隻要有人跳進院子,給我狠狠地打!”一邊把女人孩子推進屋裏,一邊吆喝男人拿上能用的武器。

這麼一吼,嚇得屋裏孩子們憋屈著臉哭泣,災難不隻是敵人給的,還有自己人給的。

“父親!”見父親抽下牆上的劍,小妹驚呼,“您也要出去?”

“跟你二姐待在屋裏,不要出來!”把小妹推到我身邊,提劍出去,父親一介文士,從來不舞劍弄棍,這也是被逼到了頭上。

院牆上已有人跳了進來,幾個老人孩子拿著榆木棍圍上去一陣狠打,那人抱頭四處亂竄,又有人跳了進來,不止一個,家裏住的都是些老人、孩子,力氣上自然拚不過那些年輕人,所幸他留下的幾個人拳腳功夫都不錯,但也架不住對手多。

就在屋裏的女人和孩子紛紛自找武器防身時,隻聽外麵一聲慘叫……一人倒在血泊之中,父親怔愣,他手上的劍直刺在了那賊人的心口……起身拔劍時略有些踉蹌,回頭看了一眼屋門方向,臉上被濺得都是血。

“人心滅,則天下亡,文攻心而治天下”。父親一直認為崇文可理正天下,武則泯滅人心,這是作為文職官最大的自豪,可今天他攻的不是人心,做得也不是什麼理正天下的作為。

一聲吼後,再無顧忌,提劍往賊人去,反倒鎮住了眾人。

小妹依在我身側,兩人對視一眼,打小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父親這副樣子,一時都沒能從震驚中清醒。

因為精誠協作,跳進院子裏的賊人基本被收拾了,套上麻繩,躺在地上疼得直吆喝,這時風已停,雪下得正急。

外麵似乎也沒了聲響,萬籟俱寂,陡然讓人心提了老高……太安靜了,像是大廈將傾前的戛然而止。

從屋裏出來,站在大雪之中,院子裏的人都四下觀望,這時就聽門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男人都慢慢攥緊手中的武器,緩緩退成半個圈,擋在女人跟孩子們的前麵,馬蹄聲在門口戛然而止,接著便是急促的敲門聲,可是沒人敢上前開門,誰也不知道來者何人,前方戰事正緊,怎麼可能瞬間進城?

“不會遭了賊人了吧?”門外有人喊。

緊接著是“咕咚咕咚”的撞門聲,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我遲疑一下,對最靠近門口的人點頭,那人麵色凝重地跑去開門。

門一開,兩個身影一個趔趄,跌在了門內的雪堆上,隻餘一個五六歲大的漂亮男孩站在門檻外,咕嚕嚕轉著一雙大眼睛,以及幾個布衣年輕男子,手上還抬著一根爛掉根的木樁,還沒來得及撞門。

這些麵孔沒一個是認識的!

地上的兩個人爬起身時,站在我身旁的小妹默默轉過身,側對著大門,行跡很是奇怪。

“夫人。”兩人中的一個起身衝我抱拳,這人長相好熟悉,是……

“尉遲?”

“夫人還記得在下。”比之前壯實了不少,眉心還多了一道傷痕。

我心裏暗想,難怪小妹反應這麼大。

“三小姐。”他衝著小妹抱拳。

小妹卻一聲也沒應,反而轉身進了屋,雖然她脾氣一向剛硬,但也不是不守規矩的,何況父親還在跟前,不禁想這尉遲跋上次在京城看來真是惹得她不輕。

雖然小妹的待客之道不周正,不過客人顯然並沒有因此不開心,臉上依舊一副笑意盈盈,反倒他身旁的男子顯出幾分可樂的表情,此人生得一副龍虎之姿,尤其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人時幽如深潭,還從沒見過有人有這麼黑的眼睛的。

“在下玉士,與貴府大公子十多年前曾並肩抗擊過匈族。”

這申屠破虜認識的人還真不少,動不動就冒出一個奇怪的人來,而且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

“哦,將軍先請屋裏坐。”再將一旁的父親介紹一下,他們兩個人分別拜過。

“申屠夫人,蘇大人,城外戰事緊,等不得,在下進城是想請夫人照看一下幼子。”說罷招呼了門外那個漂亮男孩,“律兒,老老實實待著,要是再敢淘氣,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很難想象話語間那咬牙切齒的威脅是出自一位父親之口。

小男孩仰頭笑嗬嗬地點頭。

“夫人,這小子淘得很,不用跟他客氣,該打的就狠狠地打!”交給我前,特別交代了這麼一句。

兩人臨走時,尉遲跋朝裏屋看了一眼,似乎期待小妹能再露個麵,不過屋門始終緊閉,顯然裏麵的人沒這個意思。

人走後我還納悶這些人怎麼會突然進城,別說那個素不相識的玉士,就是尉遲跋的出現也夠令人吃驚的了。

“夫人,這玉士不是我們大梁的人。”他留下的人中有一個叫平木的,和光頭一樣,自小在邊城便跟著他,所以知道一些內情,“也不姓玉,本姓金,是東方小四國的一家遭貶的貴族。當年他們在邊境上遭了馬匪,大哥救過他們一次,就結下了這個義氣,後來一起打過匈族人,聽說前些年拉幫子反了,在東北一帶的勢力還不小,這次肯定也是聽到風聲來相助的。”說罷,平木看看桌上正在吃飯的男孩,“小子,你爹帶了多少人來?”

那男孩停下筷子,瞥來一眼,與剛剛的乖巧可愛相比完全變了個樣,一個字沒回,隻哼了一聲,顯然平木的話哪裏惹到了他。

“嘿,這小子。”這麼大一個人被小孩子瞪了,自然不高興。

既然孩子的父親是來幫忙的,當然不能慢待,先打發了平木出門打探一下城裏的情況,外麵一片安靜,也不知道是不是騷亂已經被穩了下來。

父親因為失手殺了賊人,坐在廳裏一個上午沒說話,別人也不敢上前打擾,院裏的人也被騷亂嚇到了,現下都窩在角落裏休息,隻那個玉律兒最精神,因為長得漂亮,婦人們不免有心逗弄,但這小子不招人喜歡,不讓人碰,不但如此還欺負院子裏的孩子們,因為他是主人家的客人,所以即便孩子被欺負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小姐,你看丫頭被那小子撓得。”藍雀抱進來一個女娃,正是那個不說話、長相討喜的女娃。聽帶她來的人說這孩子是在城門口撿來的,父母像是都不在了,隻一個人站在城門口,見她可憐,就一並帶進了城,身世甚是可憐,所以我跟藍雀都特別照顧這女娃,隻是一時不知道她叫什麼,隻隨意叫了丫頭。

早上給她梳好的兩個小抓髻,現下都被撓得亂七八糟,她倒也不哭。

小丫頭雖然被抓亂了頭發,可是依舊眨著大眼睛,不哭也不鬧,而那個始作俑者卻趴在門口笑看著自己的傑作。

“過來,丫頭。”把女娃招到身邊,拿起梳子重新幫她梳過,小妹正好端飯進來,順手遞給小丫頭一隻特別做給她的肉包子……因為沒多少存糧,肉包子算是極為少見了。

扒在門板上的男孩見狀,突然跑進來,站到丫頭麵前,伸過手,說了聲“拿來”,丫頭便把包子給他,看得我們三人驚愕不已,這小子還真是霸道。

關鍵是他剛吃過沒多久,並不餓,似乎搶來的東西就是好吃,當著丫頭的麵,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吃完還拉起她的手,讓她出去玩。小丫頭卻不動聲色,就是眨著大眼睛看他。

小妹突然笑了出來,“二姐,這丫頭的韌勁還真有點像你,倔脾氣都放在心裏,就是不說出來。”

也許是小妹那句像我說動了小丫頭,她一個回身,倚在我的懷中,埋起臉,不管玉律兒怎麼拉拽,就是不去。可憐的小逃避者,不會與人對抗,隻會埋起頭來裝作看不見,還真是跟我很像。

我跟申屠破虜又何嚐不是如此?盡管我再怎麼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可所有的事依然照舊發生,就像方示所說的,他是個不喜歡別人反抗自己的人,而我何嚐不是隻在心裏倔,麵子上卻極善於被欺負的人?

“她都把包子給你了,為什麼你還不放開她?”摟過丫頭,決定介入兩個小家夥的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