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逍遙遊(上)
大王妃曾氏是大金的開國元勳曾寶成的第五代嫡親曾孫女,閨名曾溯洄,出嫁前從沒在任何貴族小姐聚會裏出現過,因此也很少為人所知。十六歲時,由淑妃請旨,皇上親自指婚,賜予金謀,為三王子嫡妻正室。兩年之後,皇上又再次指婚金謀李氏,自然是為了平衡各方麵利益的衝突,婚姻在這方麵非常有效。
季海自從進十一歲進了三王府,一向都是跟著金謀進進出出,七年時間跑遍了大江南北,直到他打算真正爭這個嫡位開始,才算靜下心來,其實這麼算下來,季海對兩位王妃的事知道得並不很多。
讓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大王妃對她身份的清楚及隱藏,她常常會被曾氏看得想轉身逃脫,就像現在。
“爺要出去了吧?”聲音低柔,帶著些滄桑,更讓她覺得心虛。
她不知道是回還是不回。
“今早三兒說爺交代了些事情,像是要出遠門。”
“是吧……”
“你多照顧一下,他……聽你的。”
“哦。”
“外麵的事,我們什麼也幫不上,隻有你能幫上他,他……也不好過,你們的事……”歎一口氣。
王三兒站到門口,“王妃,王爺回了,廚房裏也都備好了。”
“啊,一起去前廳吧,今兒我特地讓廚房燒了桌好菜。”
季海跟大王妃到前廳時,金謀、二王妃、淩雲都已經到了。大王妃對王三兒擺擺手,“讓廚房上菜吧。”
“是。”
一桌子人,除了大王妃和季海,別人都很納悶,三王子今天朝會上明明被罷了官,這消息恐怕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怎麼可能還會擺酒席慶祝?
開胃的小菜上了,大多都是三王子平時愛吃的。大王妃先舉起酒杯,“爺,今兒我做主開了這個宴,我先敬您一杯,您是我們大金的第一位金甲戰王!不管時局如何,您都是功臣。這些年我跟妹妹都不能照顧您周全,我們……”
金謀低眼看了看酒杯,慢慢端起來,像是微微歎了口氣,“是我對不住了。”這話怕是在座的隻有二王妃聽不懂“對不住”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兩人共飲了一杯,大王妃又倒了酒舉向季海,“季海,這些年你在爺身邊辛苦了,以後還多了事要你忙,我也沒什麼好給的,就用這杯酒代了。”
季海端起酒杯,覺得手在抖,她知道自己此時的身份是什麼。
“王妃嚴重了,我不過是投桃報李而……”被金謀的目光給瞪掉尾音,連她自己都覺得像是假話。
飲掉杯中酒,沒看對麵的金謀,兀自望著杯子發呆。
二王妃也有樣學樣,連續敬了他們各自一杯,隻是她不知道這杯酒是送別酒,過了這餐,明天一早,眼前這兩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十一歲起開始正式待在他身邊,十三歲就隨著他四處跑,當時隻覺得他厲害,身為王子還能兼著商人的頭銜!一心一意從教於他,她的東西幾乎全是他親手教的,直到十六歲才開始學著自己來,很多的鑽營奉承都是她在商場、花酒席上學來的。她在煙花巷裏的口碑一向很好,隻花錢、喝酒,不偷樂子,曾經是很多閣子裏姑娘的小財神,在那裏她看到了更多的奸詐與淒楚,也曾經一度慶幸自己被金謀撿到,沒有淪落到這種地方賠笑過活。
朝廷裏的大臣、皇子們,誰也沒想到被罷官的三王子會在第二天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懷揣著折子準備再參,怕他反撲過來,一下子的清淨倒是顯得朝會有些尷尬。
而此時此刻,往東的官道上正跑著兩匹馬,一紅一白。季海落下了半裏多,長時間坐轎子,身子也懶了,跑得她滿頭大汗。
金謀轉回來,讓馬挨近她的馬身,“這就不行了?”
季海擺手,“好久沒騎馬了,上次跟王護衛去水都,也幸虧就是他脾氣好,換了別人早急了。”
“出京三十幾裏了,我記得前麵有家客棧,咱們去休息一下,喝杯茶,吃了午飯再走。”他一出了京,換了百姓的裝束,就像變了個人,整個人的精神都上來了。
“好。”
她硬是撐到了客棧,夥計牽了馬去喂料飲水,他們兩個走進屋子,本想找個安靜的位子歇歇腳,剛踏進去一步便覺著不對頭,滿屋子人頭攢動,吆三喝六的。
“喂!閣下哪個山頭的?”最近的一桌,一個大頭的和尚吆喝著問他們倆。
屋子裏也漸漸靜下來,一雙雙奇怪的眼神掃過來。
金謀一個抱拳,“在下姓季,我們隻是過客。”微微低眼,沒有低頭。
“我看也是要爭這個狀元的吧?”大頭和尚叉了腰過來。
季海與金謀眼神交彙,什麼狀元?在各自的眼中隻看到問號。
“哈哈,還裝傻!來這裏的有哪個不是想爭狀元的?你問問,噯……我說你們先別吃了,這兄弟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滿屋子人哄堂大笑,到把他們倆給笑懵了,這裏跟狀元有什麼關聯?
“算啦,看他那身子骨也不像是練家子的,旁邊那個更像個娘們。搞不好已經被嚇懵了,就算來爭也是個墊底的。喂,兄弟,你是哪個省府的?”人堆裏有人放聲大喊,又引來一波大笑。
這一笑,反倒讓金謀也隨著笑了,“在下北省萬甲縣,季長空。”
季長空是他的別名,她的季姓也是隨著他的,倒是不明白他為何自報萬甲縣。
客棧的掌櫃趕忙跑過來,“喲,官爺您趕得真巧,恰好最後一個腰牌,一共六百二十九個,您運氣!下個來的可就沒了。”
“掌櫃的,看他那樣就不是塊武狀元的料,還叫什麼官爺!”又有人大喊。
一波波的笑聲差點把屋頂掀翻。
而被笑的兩個人正在消化“武狀元”三個字!四年一次的大金武狀元會試應該不會這麼快,才隔了兩年而已,就算皇上改期他們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這裏麵的內情,金謀急需想知道。
“掌櫃的,我們出外匆忙,隻是接到家鄉的消息才往這裏趕,對於今年的狀元會試還不是很清楚,可否跟我們講講?”給季海一個眼色,一錠元寶滑進了掌櫃的袖筒裏。
掌櫃的立即笑嗬嗬,“其實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突然一位軍爺領了兵把我的小店圍了起來,說讓我接待上京考試的舉子們,還給了我些木漆牌子,說是來一個考試的舉子就發一個,隻發年輕男人,不發女人、老人,也不要什麼官文或證明。”
金謀點頭落座,季海點了兩樣小菜,陪他一起坐了下來。
“爺,咱們還去水都嗎?”低聲詢問。
金謀搖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考試居然不要官文、身份證明,這是哪門子的狀元會試?”
大頭和尚摸了摸光頭,跨到他們麵前,“嘿,兄弟,坐一下。”已經落座,正好與金謀對麵。
兩人四目相對,金謀正在思考事情,眼神不免精光外露,身為皇家的威儀自然明顯顯露,把那和尚驚了一下,心想這人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