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性地找帽子,身子還沒轉過去,便笑了,怎麼忘了已經不在三王府了?不需要每天一早就接收各方的消息。又回轉身,慢慢趴到窗框上,從今天開始,她真的輕鬆了。
他的動作輕柔卻又剛勁,很好看,以前總是匆匆忙忙跑這跑那兒,沒一次認真看過他練拳腳,今天倒很有興致。
“咚……咚……”敲門聲。
“誰?”
“季老爺讓定的衣裳送來了。”夥計站在門外,因為有女眷,一時也不敢進來。
衣裳?他要喬裝?整了整頭發,才拉門。
夥計遞過一個白色絲綢包袱,薄薄的,不像有多少行頭。
打開後,突然覺得臉有點充血,是一身女裝。很明顯他不可能穿女裝,穿的自然是她。
窗外他正好收勢,呼出最後一口氣,才慢慢踱到窗前,趴到窗框上看她的窘況。
“我特地定了淺色,知道你不喜歡太招搖的顏色。”
“我不會穿的。”這麼多年都穿男裝,她已經習慣了,甚至還覺得穿女裝有些受辱。
他嘴唇緊抿,像是在隱忍著什麼,忽然一聲大笑,“我已經把你帶來的衣服全送了人,要麼你覺得穿睡衣出去比較合適?”
他一說她才注意自己的身上,哪裏是睡前的衣服!罩著的外衣是他的。
自從淩雲來到身邊,她就沒再為早晨的著裝發過愁,總是一邊看信一邊吃飯,接了衣服便穿的,今天倒因這個丟臉了。
眼前水藍色的女裝異常刺眼,她是說什麼也接受不了,“我不要穿。”
他一個翻身進來,來到她麵前,“從現在開始就改了吧,總要這樣的。”
她抬頭想反駁,卻被他的手指堵住。
“放心,改了裝你依然是你,我不會把你鎖進院子裏。況且,我們現在是自由的,誰都管不了。”
“可是……”她還是覺得那衣服有些刺眼。
“其實就是件衣服,閉了眼穿上去就可以。”他輕淺地笑著,有些蠱惑的味道。
這是她十年以來最慢的一次更衣,等到她出現時,早飯早已變成了午飯。
金謀卻依然輕鬆自在的飲著茶,看窗外的田園風景,與他們同路的秦八員卻早已急得在屋子裏轉了一百三十八圈,再帶半圈沒轉完的。
一身水藍色的窄袖宮裝,配上白色靴子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卻增添了不少的英武,可惜頭上帶了頂白紗帽子,擋去了肩膀以上的風光。
“咳!我說季夫人!再磨蹭下去就快晚上了,女人真是麻煩!”
金謀看著她落座,笑嘻嘻的,“屋裏沒太陽,不用罩那麼嚴實。”伸手想幫她摘掉,卻被躲開了。她哪裏是在擋太陽,是在擋羞!她還巴不得被太陽曬得黑黑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季海跟金謀剛吃不到一半,秦八員就已經幹光了桌子上所有的菜,兩人夾著筷子停在空中半天,又都縮了回去,慢慢地把飯吃完。他是自小在宮裏養成的飲食習慣,她則是遊曆在商賈、官場上慢慢形成的優雅作風,如今跟這位仁兄同桌,倒真是吃虧了,隻有吃白飯的分。
季海偷偷讓夥計包了些熟醃肉和一包點心,剛剛那碗白飯,她還都不行,他是怎麼也撐不到晚上的。
上了馬,沿著山道一直往東走,路上有山風林陰倒不覺得炎熱,隻是沒走幾個時辰,她便覺得肚子咕嚕直叫。撐開紗,看看秦八員的馬在最前麵,離他們大概有五十幾米,應該不會看到才是,便連忙從包袱裏掏了兩塊點心,踢馬快跑幾步趕上他,“爺,餓了吧?”塞進了他手裏。
金謀也是真餓了,沒說什麼,笑嘻嘻地塞進嘴裏。
突然,前麵的馬一個轉身奔回來,害她差點把剛吞進去的點心吐出來。
“弟妹,你帶吃的了?我聞到肉味了。”
她咳嗽了半天,總算沒讓那塊點心給噎死。這人什麼鼻子!隔這麼遠都能聞到!既然都被知道了,再藏起來也不好看,悻悻地打開包袱,把那包醃肉給他,他還順便把點心也提溜了一大半去,還有些惋惜,“這麼少!”
季海哭笑不得,這人是不是實在得有點太過火了?看著他三下五除二把東西都倒進了嘴裏,她趕忙用最快的速度把餘下的兩塊點心拚命塞進金謀的嘴裏,三人看著空空的包袱,一個可惜,一個慶幸,一個覺得好笑。
太過匆忙,紗帽掉到了背後,也露出了她不想讓世人見的真麵目。她並不很美,此刻卻相當的惹人矚目,那雙因慶幸、得逞而閃著精光的眼睛是如此清亮,沒錯,他就是喜歡她!
驚覺沒了帽子是在看到他笑嘻嘻的臉後,想再帶上,卻被他抓住了紗罩不肯鬆手,僵持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就這麼兩匹馬一直並排走著,誰也不肯鬆手。
又過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上的晚風吹著有些涼意,他們倆也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再撐一下,再過一會兒前麵就有個驛站,可以先吃點東西。”他成功地憑著“實力”獲得了白紗帽,順便再拋來個安慰。
她餓得也沒心思再去理那頂帽子,頂多再買一個就是了。
“再過一會兒”的定義是,從太陽沒落到掌燈時分。
進了驛站第一刻,他們倆便先點了菜,等秦八員進來時,菜已經上了,虧吃一次就好,絕對沒第二次,他們倆的作風一向都如此,什麼皇家習慣,什麼官場、商場,輪到挨餓的時候都一樣!
他們的速度著實把秦八員驚壞了,“我還以為就我餓呢。”加入到搶食的氛圍中。
季海邊吃邊想笑,沒想到這個憨實的人居然教了他們一課,告訴他們什麼叫民以食為天!
十年前的那股子求生欲望漸漸又能感覺到了。
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飯,金謀正站在二樓的房間邊飲茶邊看窗外的夜空。
季海抱了一個大包袱進來。
“是什麼?”金謀接了過去放到桌子上,食物的味道從裏麵漏出來。
“我看了,那個光頭和尚是不會自己準備吃的了,索性我多弄一點,免得明天再挨餓。明兒又是一天的山路,不多留點怎麼夠!他的食量那麼大。”兀自打開包袱分著。
金謀突然記起白天的事,情急之下,她把所有的點心硬塞進了他嘴裏,他從小到大還沒這麼醜的吃態,今天倒是連續上演了兩次。
從身後摟住她的腰,感覺她僵了一下想掙脫,最後又算了,繼續分著包袱裏的食物,“引辰。”
“哦。”她的回答還是有些僵硬,對於這個名字他知道她有太多的回憶。
“引辰……為什麼會有你呢?”
她苦笑,她也想知道,為什麼會有她呢?有了她為什麼還會有他?或者是因為有了他才有她?
無聊的話題,也許隻有情人之間才會去思考,他們也算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