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可比淺清院差多了,看你打扮成這個樣子,不會就是想來跟我聊家常吧?”
“說對了,今天就是想來跟你聊家常,聽說你懷了龍種?”肆無忌憚地半躺在椅子上,一身男裝打扮卻配上撩騷的姿勢,讓人看著別扭。
“嫉妒?”
“又不是我不能生,幹嗎嫉妒你?”自動起身到角落裏的臉盆邊上,手在臉側揉了揉,一張薄如蟬翼的麵皮輕輕被揭下來,一張豔麗的臉呈現出來,可能因為帶久了麵具,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外麵怎麼了?這麼快就來朝見你了?”
季海笑笑,沒回答她的話,把話題轉到另一邊:“聽說東皇陛下剛冊封了皇後,你是不是有氣沒處撒,跑我這兒找不自在來了?”
段飛塵媚眼一立,“他冊封皇後跟我有什麼關係!”
“也是,跟你是沒什麼關係,那你跑我這兒幹什麼?我不信西商會已經閑成了這樣。”
歎一口氣,沒反駁季海的話,倒是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的太師椅上,仰麵躺著,跟五體投地差不多,搖來晃去的大半天不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用腳碰碰季海的小腿,“喂,姓金的成親那會兒,你有沒有想殺了那女人的感覺?”
季海笑笑,手指撥弄著茶幾上的香蘭花,“那會兒我還沒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呢。”
“你就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不信,別裝什麼聖人。”
“跟你很熟麼?為什麼要跟你說?”
段飛塵怔愣,繼而大笑,“得了,一見麵我就知道我們倆是半斤八兩,我不信你不欣賞我!”
“你很自戀!”
“笑話,我要是不自戀一點,早就填到惡狗肚子裏了,咱們這種女人再不自己給自己點信心,怕是早就被那些男人給欺負死了。說真的,你當時真不難過?”
“難過又怎麼樣?除非他不是皇子,除非這世道男人和女人能平等,否則就算吊了三尺白綾也隻是得到幾丈埋身子的土而已,所以我一直不想做女人,尤其這種世道。”
段飛塵一個側身,“我是真的難過,可惜什麼也改變不了,空有這一身毒辣,卻連自己的男人都奪不來,你說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越來越想不通了。”
“想不通就別想,隻要自己活得好就行了。”
“看著滿城的紅就來氣,我偏穿白色,偏到外地,偏就不去見他,反正我也不是他那宮牆裏圈著的女人,揮之則來,推之則去。我活我自己的,我就當我的段寡婦!怎麼樣?我段飛塵就是個沒有丈夫的女人!最好氣死他!”
季海一陣淺笑,好久沒這麼開心笑過了,今天還真對她的性子產生興趣了,“東皇陛下立汪氏一門,也隻不過想借他們的軍事勢力,如今大戰在即,不能自保可是個大麻煩!”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現在倒好,被姓金的寵著,還懷了龍種,春風得意,左右逢源。哪像我,事情幫人家做著,新娘別人當著,沒那個道理我還要去賀喜的!真讓我去了,搞不好就把上下朝臣、各大商會的人全給毒死了。”
“這幾天不是要到南陳去運貨嘛!就拿那些人開刀好了!”
段飛塵仰麵大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把我火氣挑起來替你賣命,把南陳的邊城搞亂好讓你漁人得利是吧?”
季海摸摸肚子,覺得腿有些漲,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做不做你自己決定,東、南兩大商會最近在南邊囂張不少,不治治怕是要侵占一大部分地麵。我是沒關係,有貨入我的口袋,我又不嫌撐,你嫌錢太多的話,可以不管嘛!”
“你這個……女人!這輩子要是不認識你,我還真少了不少樂趣!喂,什麼時候生?我到時送份大禮。”
“早了,還不到三個月呢。”舒展一下腿腳,一點也不在意她在旁邊。
“那你可要小心了,後宮裏的女人可都是屬陰的,什麼招兒都有。”蹺起二郎腿,抓了茶幾上的果子吃。
季海輕笑,“隻要不跟你爭男人,就絕對不會有事。”
“那倒是!算了,我也該走了,省得看著你一副幸福的模樣更讓我生氣。”扔了手上剛吃了幾口的果子,拍拍衣服,“對了,聽說前幾天你治了一批鹽商,最近東傅境內有不少大金的私鹽販子,如果你不管,我可要下手了。”
季海垂下眼瞼,早知道這女人不好對付,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把這條路給堵了,白便宜了萬長年一次。
“我會讓他們老實點的,你走好,不送。”
段飛塵頭也不回,伸出手在空中搖了兩下,跟季海當時離開淺清院時一個做法。
王三兒進屋,挨近季海身邊,“夫人,要派人跟著嗎?”
“不用了,跟著她的人大多都成了死人,沒事別造那麼多孽。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是敵人。”
門外拜訪的朝臣仍然圍得水泄不通,季海不見也不趕,由他們整天“站崗”。入了夜自然就會自動散去。
金謀今夜出宮,落腳點自然是天海居。用完膳,丫頭們在院子裏擺了壺茶,放了幾盞風燈後自動消失。
金謀喜歡下棋,隻要一有空閑,總愛擺一盤棋自己跟自己下,季海則在一旁陪著。以前陪他下棋,總愛找些書信或賬本來看,現在成了孕婦,自然不敢在夜燈下看書,怕傷眼、傷身,隻貓在一邊打瞌睡。他卻偏愛看她打瞌睡,總說她的睡相讓人看了舒心。
“今天段飛塵來了。”倚在他的胳膊上,眼睛半眯著。
“嗯。”
“她說她恨段揚。”
“有幾個帝王不招人恨的?”
“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天恨你?”
“……我盡量讓你不恨我。”
“替他人做嫁衣,這種事確實是女人最悲哀的事。”
“那身嫁衣不穿也罷。”黑棋落定。
“是啊,可總有想不開的時候,金燈紅燭,誰願意把自己的男人送到別的女人懷裏?”
金謀捏著白棋子,反複在指尖揉搓,“我想給咱們孩子立個規矩,想得到這大金天下,就隻能娶一個妻子。”
季海啞然,這是什麼規矩?皇家曆來都崇尚多子多孫,哪有隻允許娶一個妻子的道理?再說就算他想這樣,朝廷裏那些大臣也不會同意,這絕對於祖製不合。
“這次戰亂,沒個七八年是停不下來的,戰亂一平,就是百廢待興,所有事都要從頭開始。天子也隻是常人,做不來點石成金,況且我所要建的大金,有很多東西都與祖製不合,如果我的繼承人不能認同我的做法,我傳位給他還有什麼用?”
他想得這麼長遠?難怪從一開始就淨做些離經叛道的事。
“段飛塵是恨段揚,可她仍然支持他,為什麼?因為她知道,段揚心裏最愛的就是她,帝王的選擇往往跟常人不一樣,因為他愛她,就不想約束她,想讓她活得更自在一點,要知道皇宮那個地方,可是帝王誕生的地方,到底有多殘酷,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
季海心裏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他其實不是在說段飛塵和段揚,他說的是他跟她,“我想段飛塵她是知道的吧?”
“引辰,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