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3 / 3)

“用左手。”他淡淡地提醒。

我抬眼看看他,換過左手……“羅裙半卸,繡履雙挑,眼迷離而纖手牢勾,腰閃爍而靈犀緊湊。覺芳興之甚濃,識春懷之正熾……”

邊想著與他的數度纏綿,邊歪扭地篆寫下去……臉上禁不住火辣辣地發燙。

落款又故意換回右手:葒兒於含光手書贈戍哥哥。

侍墨監蔡吉走到我身邊,取走了宣紙,畢恭畢敬地呈進給阿戍。

阿戍接過來,垂著眼簾,不動聲色地看了許久,最後才清嗽著嗓子,望向我,“皇後右手的字很好看,以後不要再用左手了……”溫暖的目光一瞬而過,他很快轉向了蔡吉,“傳那伶人上殿吧。”

身著赭衣的妹六被帶上來,他的臉色泛青,縮跪在那兒,不時向我飄來一個無助的眼神。

“皇後認得此人嗎?”

“認得。”我坦誠地補充,“他叫妹六,出身隹部,因孺慕漢學來到中原,在你們捉到他之前,他是七部樂的樂伎。”

“皇後怎麼與他相識?”

“妾身奉上諭,到連景尋找葉延,途中被隹部稽娘子所擒,妹六也在軍中做炊家子,故而相識。”

“禦史風聞言事,說他傾慕皇後美色久矣,果有此事嗎?”

“有。”我的眼神略過妹六,凝固在阿戍身上,“可妾身心裏早已有了人。”

“姐姐……”妹六突然抬起頭,“難道不是兩情相悅?”

“什麼兩情相悅!你胡說什麼!”我心下一驚。

“不是嗎?”他鄙夷地看著我,“若不是,怎會有胡林雲雨?若不是,妹六怎會入葳蕤?若不是,姐姐怎會別時贈豔詞?”

“你……你含血噴人!”我揚手,狠狠地摑了他一記耳光。

他撫著臉,憤憤道:“姐姐打我?姐姐為了名譽富貴竟然打我……”

“你……”我還想再打,卻猛然瞥見禦座上空空如也,“阿戍!”我喚住內寢帷幕中的背影,“我沒有!真的沒有!”

背影隻駐了一下,便消失不見了……

十日之後,他製詔天下,奪去了我的後冠與印璽,也激起了朝臣與百姓的一片嘩然。

我在葳蕤宮中聆聞聖訓:“皇後殷氏出身寒微,性非溫順,以寵稍減,數懷怨懟,抵違教令,既無《關雎》之德,豈可恭承明祀。今遣鳳台尚書,其上皇後璽綬,貶為校書女史,欽此。”

想來好笑,此間字句,無不是對立後詔書的否定,不到兩年的時間,我便從一個溫婉賢慧的妻子變成了乖張暴戾的怨婦。

傳旨的是尚書阮子昶,他宣畢聖旨,又道:“皇上隻允三日收整,時候一到,就得搬去涼風堂了……”

他說著,把聖旨遞到我麵前,我卻跪在那兒,動也沒有動,在旁的掖庭令孫潦忙上前勸慰:“上意已決,娘娘就不要再執拗了……”

“妾身不接旨,是因為言辭不實。賤妾之所以見棄於陛下,是因為不守婦德,如今怎能不提伶人之事?”

孫潦一下氣結,苦笑道:“皇上仁厚,念及舊日伉儷……娘娘怎麼還不領情呢?”

“這情斷不能領。我若領了,需得去涼風堂受一輩子罪;若不領,堅持將罪名改成****,依律可得白綾三尺,抑或鴆酒一壺,省卻日後多少煎熬……所以還請尚書大人回稟陛下,修改詔書,妾身方能心悅誠服,欣然謝恩。”

阮子昶看看一臉焦慮的孫潦,笑著搖搖頭,“娘娘這步以退為進著實很妙,可惜,算錯了皇上,他已修書南荊,允諾了婚事,這後是非廢不可的……”

我苦澀一笑,“我何嚐在乎後位,隻是希望還我一個清白。”

阮子昶憐憫地看看我,“臣去請皇上。”

可是,阿戍終究不肯來。

阮子昶帶回的口諭是:“娘娘****之罪,需待孩子出生,滴血認親,或可得鐵證,若果為伶人之子,必賜鴆酒。然此事涉及皇室清譽,宗族血脈,暫不宜外露。”

我咬了咬嘴唇,接了聖旨,踩著一路的殘瓣,由葳蕤宮搬到了涼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