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蚌珠巧乞護身符 妖蛟竟死誅邪檄 (2)
妾名方諸,祖應月而生,曰蜆、曰蛤、曰、曰蠣、曰蚶,皆其族屬,散處天下。妾則家於濟,以漫藏誨盜。有鷸生者來攫,輒搏執之,執事欲擅其利,竟兩斃焉,因深藏於碧潭。昔漢武帝遊河上,藻兼因東方朔獻女侑觴,蓋予女赤光也。既複家於此,堅確自持,緘口深閉,蓋有年所。唯有一女,瑩然自隨,容色淨潔,性複圓轉,光焰四射,燁燁逼人。火齊木難,當不是過,羞於自炫,同妾韞藏,避世唯恐不深。不意近邇強鄰,恣其貪淫之性,憑其瓜牙之利,覘女姿色,強欲委禽,屢起風波,橫相恐嚇。妾女自珍,不欲作人玩弄,妾因拒之,郎猶巧為攫奪,妾保抱雖固,恐勢不支。願得公一貼,可以懾伏強鄰,使母子得終老岩穴,母子深願。尚書道:“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倘其人可托終身,何必固拒?”婦人泣曰:“氏胎此女,原與相依,寧其沉淪,不願入人之手。”後麵女子也垂著泣道:“交郎貪淫,聚我輩無限,猶自網羅不已,妾寧自湛深淵,以俟象罔之求。不能暗投,遭人暗劍,唯大人憐之。”
夏尚書夢中悟是蚌珠,因援筆作詩一首與之:
偷閑暫爾憩□林,鈴鐸琳琅和苦吟。
投老欲從猿作伴,抒忱卻有蚌傾心。
九重已見敷新澤,薄海須教奉德音。
寄語妖蛟莫相攫,試看剖腹笑貪淫。
書罷,付與婦人,道:“以此為你母子護身符驗。”婦人與女子再拜謝道:“氏母子得此,可以無患,與人無爭矣。”悠然而去。夏尚書醒來,卻是一夢。但見明日在窗,竹影動搖,一燈欲燼,四壁悄然。自笑道:“蠢然之物,也曉我夏尚書,倘從此妖邪不敢為禍,使此地永無風雨之驚,乃是地方一幸。”想得蛟龍畏鐵,把鐵牌寫了些詩,投在橋下潭中,自此地方可少寧息。不知幾次來爭的,不是個龍神,卻是一條前溪裏久修煉的大蛟。他也能噓氣成雲,吸氣成雨,得水一飛可數裏,又能變成幻相。累次要取蚌珠,來爭不得。後邊又聽得蚌珠在夏尚書那廂求有一詩,道:“妖蛟莫相攫。夏公正人,我若仍舊興雲吐雨,擾害那方,畢竟得罪;若就不去,反為老蚌所笑。他去賺得夏公詩,我亦可去賺得夏公詩。若有了夏公的手跡,這蚌珠不動幹戈,入我掌中了。”此時夏尚書巡曆各府,自蘇州到鬆江。要相度禹王治水時三江入海故道。這夜宿在郵亭裏邊,聽得臥房外,簌似有人行的一般,隻見有一個魚頭的介士,稟道:“前溪溪神見。”夏尚書著了冠帶出來相見,隻見這神人:
烈焰周身噴火光,魚鱗金甲耀寒芒,
豹頭環眼多英猛,電舌雷聲意氣強。
他去向前一躬道:“某溪神也,族類繁多,各長川瀆,某侍罪前溪,曾禮聘鄰女,不意此女奸詭異常,向尚書朦朧乞一手劄,即欲親迎,借此相拒,乞賜改判,以遂宿心。”夏尚書道:“所聘非湖州慈感寺畔女人乎?他既不願,則不得強矣。豈可身為明神,貪色強求?”金甲神道:“聘娶姬侍,不特予一人為然。予於此女,誓必得之。如尚書固執,不唯此女不保,還恐禍及池魚。尚書不聞錢塘君怒乎?神堯之時,一怒而九年洪水;涇水之戰,一怒而壞稼八百裏。大陸成池,滄田作海。竊恐尚書黨異類而貽百姓之憂耳。”他意在恐喝,隻見尚書張目道:“聖明在上,百神奉令,爾何物妖神?敢爾無狀。昔澹台滅明斬蛟漢水,趙昱誅蛟於嘉陵,周處殺蛟於橋下,其難脯爾乎?吾且正爾湖州荼毒之罪,當行天誅,以靖地方,以培此女,還不速退。”大叱妖神,憤憤而去。
夏尚書憤怒驚醒,道:“適來是個龍神,他若必欲蚌珠,畢竟複為地方之擾,不得不除。”遂草檄道:
張官置吏,職有別於崇卑;抑暴懲貪,理無分於顯晦。故顯幹國紀,即陰犯天刑,勢所必誅,人宜共亟。唯茲狡虺,敢肆貪婪,革麵不思革心,默貨兼之黷武。興風雷於瞬息,豈必暴姬公之誣,毒禾稼於須臾,自爾冒涇河之罰。苕飲其腥穢,黎庶畏其爪牙。鹹思豫且網羅,共憶劉累馴狎。唯神東洋作鎮,奉職恭王,見無禮者必誅,宜作鷹逐兔。倘有犯者不赦,毋令鯨鯢漏誅。一清毒穢,庶溥王仁,佇看風霆,以將威武。右檄東海龍神。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