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這一丟,我爹就丟到了省城,在省城別人問他家鄉在哪裏,他說在疙瘩村。人家那裏知道疙瘩村啊?沒辦法,我爹就在省城給人扛活,那時候省城太鋼招小工,我爸爸就去出苦力,沒日沒夜的幹了一年,人家給他發了三個大洋。還給了一匹粗工布。一起扛活的老工人對他說,你的口音是萬林的,你就往萬林走。”

老常歎息了一下:“那時候,都不易啊。”

趙建國靠著石墩後麵的牆壁,表情是深深的懷念:“是啊,我爸扛著粗布,一路走了十五天,舍不得住大店,他住沙子店,雞毛店。辛辛苦苦的回到萬林,找到家,當時我娘以為他都死了,還給修了個衣冠塚。

我爹回到家後,我娘哭的都暈過去了,孤兒寡母的,眼見得家裏就要斷頓了。沒爹的孩子們,心裏孤啊,我哥帶著我們三,每天上山挖野菜,回到家,我們拿著小石磨,磨一點糧食,加了野菜團團子。那種東西,吃了拉都拉不出來。我哥怕我們餓著,每次都分給小的。

我爸拿著三個大洋回家,那時候村裏人那裏見過錢,最多就是有些銅子兒,這一下,家裏就翻了身。我伯爺叫我爸爹翻蓋家裏的房子。可我爹說,不蓋房子,叫我兩個哥哥去念書。你不知道,那個年月,我爹說出這個話,全村人都笑他傻,可我爹說了:我在外麵累死累活,幹了一年,三個大洋一匹布。可管賬先生,頓頓有酒,月末有肉,人家掐掐算算,每個月就一個大洋。

他認準了,隻要念書,家裏的娃就不用跟他受一樣的苦,就這樣,我家沒蓋房子,所有的錢都拿到鎮上的秀才家交了授課錢。

爹那會總是不在家,他每年春節回來一天,初二背著行李就上路,賺了錢,回來給我媽,不許買糧食,不許蓋房子,家裏的四個娃,都必須去念書。哎……那罪受了不知道多少。後來,解放了,部隊上要人,我家的四個孩子,人家連個子都沒量,我最小的弟弟年齡都不夠,可人家就是都要了。就是因為我們有知識。老趙家,一門四文書,當時那十裏八鄉誰不羨慕。後來,我哥死在朝鮮。爹才第一次哭,說:不該叫我們念書。不該害了我哥,對外麵我們是烈士家屬,可是回到家,我們知道,我爸,那是真後悔。他寧願孩子們是個文盲,跟家種地,也不想孩子們早早的丟了命去。

天下,那個父母不是一樣的疼孩子,可你說吧,我們家的孩子,怎麼就那麼難管呢?吃得飽,穿得暖。要什麼,有什麼,這吃飽了,穿暖了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呢?!他們跟我要公平,我跟誰去要,跟我爹要?他爺早死了!都該給這幫鱉孫子生在農村,叫他們種地受苦,省得他們起膩膩。說老三對吧,老二氣,說老二對吧?老三氣,說他們都沒錯!難道是我這個做爹的錯?你說這個家務事那就有道理可說了?”

趙建國嘮叨著,一根一根的吸著煙,老常沒說話,隻是一直幫著他往一個大罐頭瓶子裏續水。

“要說這家裏的孩子,你猜猜我最……擔心誰?”趙建國問老常。

老常端起杯子笑笑:“你家軍軍吧。”

趙建國翹起大拇指:“高,您老,真是高。”

“其實,軍軍啊,這樣的孩子我也第一次見,不用父母操心,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那孩子眼睛裏透著一股子大人的悟性,老趙,你家軍軍,那真叫個天資聰明,性格溫潤,那要放在古代,可做國士。你有大福氣啊!”老常歎息著。

坐在一邊的趙學軍,大大的打個寒戰,疑惑的眨巴下眼睛,他,他這個樣子,還是國士之才了?笑話吧?

“我不會你那些酸詞彙,我就知道,我打趙學兵,打完就打完了。可你知到嗎?我這個老子,我不敢打趙學軍,即便是他是我的混蛋兒子,我打他我得想想。我不知道打了他會有什麼後果,您可能不敢相信,那孩子有時候,說的那個小話,那叫個貼心,感動的你直哭。可是你再想下,他就是個孩子,尿尿和泥,闖禍頑皮,這才是孩子。對吧?就拿昨晚來說,想來想去,橘子說了,不是孩子們的錯,是大人的錯,這心啊,其實我們還是偏了,偏的孩子們冤屈了。哎……”

老常點點頭:“一家一本難念的經,誰家不一樣,還是我好,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我是全家不餓嘍!”

“你說我老婆,她也不是個當娘的,哪有當娘的每天跟自己的兒子,問他,媽媽可不可以做這個?媽媽可不可以做那個,媽媽穿這個好不好看?你不知道,我有時候聽了,我覺得我兒子是我老子。就拿昨晚來說,你說吧,老二說的那些話,是氣人,可我不敢再動手逼孩子了。他要是再跑了,你說,我還不得撞牆去?說老三吧?一般孩子聽了,肯定跳腳的跟自己哥哥們折騰,我家老三倒好,悄悄的一個人上了房,一聲不吭的呆到下半夜。我是嚇得不敢睡,生怕那孩子心思重,做出什麼。我知道,老二心眼小,可是軍軍啊,那心眼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