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順媽回老家的時候,在農場那邊,弄了一整隻野山羊肉。這會子,誰家裏也沒冰箱,天熱了,也不好保存,閔順媽就剁了一半,連著半幅羊骨頭羊下水,半拉羊頭送到趙學軍家。
趕巧了,這幾天幹爹常譽從上海回來,這老爺子好像是從上海的二手市場整了幾套好家居。老爺子心情好,就詆毀說改霞姑姑手藝不好,這羊肉不是這麼做的。
老爺子親自動手,支了一口大鍋在院子裏,從早上起就開始鼓搗。他先把骨頭不加任何作料的下了鍋,一直到燉出奶色,這才把調料逐漸逐漸的丟到鍋裏小火再熬。等到老湯喂好,就下羊頭下水一起鹵。晚上,他把燉好雜碎撈出來,將羊肉連著豆角,土豆,大粉皮配著老湯的悶在一起,又找了上好的東北大米,用蒸熟的法子做了。
趙家把宋市長一家請來,高橘子買了一些時令的香瓜葡萄,趙建國開了一瓶子汾酒。趙學兵把電視搬到院子裏,改霞姑姑切了一大搪瓷盤鹵肉。三家人就團團圍住桌子,不喝酒的吃燉肉菜就大米,喝酒的就鹵肉,如此,在夏日的燦爛星光下,有說有笑的吃了起來。
“我就覺得住平房好,以前在娘家,我家還有個葡萄架子,夏天了,一家人團團圓兒坐了,一呆就是一晚上。”劉青靈拿著芭蕉扇給家裏的兩個小的扇著,宋長喜,宋長樂的眼睛盯著電視一動不動。
“哎,這小院子,我也住出感情了,現在誰還有福氣住磚頭窯洞呢,前些時候我挺羨慕搬新家的,現在我也不羨慕了。住樓的都累死了。”高橘子表示讚許。
宋遼闊抿著酒,笑了下:“這裏你們能住多久,住不了多久嘍。”
“咋?”高橘子眨巴下眼睛問宋遼闊:“宋市長,是不是這裏要改造了?”
“改造?你那裏得的消息,沒這回事。是政府要蓋二號院,三號院。這次,你家,我家,怕是要做鄰居了。我前天去書記那邊看了設計圖,都是獨棟的小院子。老趙這次可是吃的遲飯,可是這是好飯啊。前段時間分了樓的,這次怕是要後悔死了。小二樓啊,樓上樓下,前院後院,不小呢!你家建國的職稱剛夠分一棟的,這調回來,沒壞處吧?”
高橘子聽完,看下自己家的小院,小屋子,小煤池,核桃樹,雞棚子。她撇下嘴:“呦,那我得謝謝您,可我舍不得,這院子,都住了好些年了,今年老趙才安了土暖氣。家裏冬天也要熱乎了。我不羨慕住樓的。”
“這話不錯,你看我那園子,大門一關,四方的天兒,我想吃啥,吃啥,想幹啥幹啥。要是你舍得,軍軍過去陪著我,那就更美了。”老常插話,繼續拐帶自己幹兒子。
趙學軍笑眯眯的,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肉放進幹爹碟子裏:“我去不去沒關係,您要是寂寞了,給我找個幹媽唄。”
老常在趙建國嫉妒的眼神裏夾起肉丟嘴巴裏,吧嗒倆下嘴兒:“我都六十一了,再找個,我跟人家過個三五年。這三五年能有什麼滋味,還是不是互相不了解,每天吵著了解。等到了解了,我也蹬腿了。我死了沒關係,我存點家底,還不都是你的,到時候你連一點都占不到。兒子,你咋那麼傻呢?!你看你媽多精。你這傻根怕是老趙家的。”
“我呸!我家學軍不稀罕啊,他要什麼沒有,你就跟你那滿院子的破東西擠在一起,做原始人吧!”高橘子譏諷他。
“哎哎……咱是君子,君子不跟婦人鬥嘴,我吃肉。”老常低頭吃東西,趙學軍悶頭笑。
“老常,我聽市委外事辦的跟我說,你家海外親戚不少,也一直要求接你過去贍養。無論如何,那邊物質條件還是優越的,你一個人也不是個事兒。”宋市長拉家常一般的問到。
“誰說我一個人了,我兒子在這呢。他們……哎,往世不可追也,不提也罷,親情,親情是個大學問啊。不說了,咱說趙建國,這老東西,最近把自己藏得可深了,越來越不招人喜歡。”常譽唏噓了幾句,把話題引到趙建國身上。
趙建國根本不應戰,他大口吃香瓜,看電視。
趙學軍借著院子裏的院燈,給王希寫信:
“王希你好:
夏天到了,南方的天氣一定很熱吧。你在山西長大,一定受不了那裏的天氣。不過要多多忍耐。
前天,我媽給你媽打電話了。阿姨身體很好,在單位也很好。王瑞這次考試,又拿了第一,也懂事了。我想下次你看到他一定長高了不少。
大哥從軍校來信了,叫我媽給寄十條純棉褲衩,我媽說他是吃褲衩的。你都不知道,大哥現在可能裝呢,每次來信還分兩封,給我爸寫的那些內容全是政治啊,什麼思想啊。我覺得,大概咱們一起去捉魚的時代,再也回不來了。
你記得咱們小時候玩的那個白楊樹林嗎,剛才家裏來的宋叔叔說那裏要蓋政府的二號院,三號院。等你再來的時候,我們怕是要搬新家了。到時候,我求爸給你留一間,你跟王瑞回來了,就家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