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你在那邊都好嗎,雖然你每次都說好,可是我不信。就像我,每天也總有不好的事情幹擾著我,難道你就沒有嘛?告訴我好不好。
這幾天,電視上有很多你們那邊的新聞,看樣子你們南方的時代要來臨了。我要是長大了,我就去你們那裏,創業啊,辦工廠啊,我覺得吧,隻要腳踏實地,踏踏實實的,總會有所收獲的,真的,雖然現在下海的人很多,可是幹爹說,天時,地利,人和。現在占有先機的地方,正是在你們那邊。所以啊,你要多多看些書籍,學些外語。真的,我覺得那些是有用處的。
前幾天,遠方城市來了一位遠親,據說是我太爺爺的兄弟的大兒子的兒子。這種親戚關係令我混亂。自從爸爸恢複了工作,各種親戚來襲。這位老家的堂叔很有趣,據說是在你們廣州有些辦法。他這次來,是準備把百萬噸鋼材賣給老區,我爸爸當時就嚇破膽,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三天,好言好語的又把這位有百萬噸鋼材的堂叔送走了。
現在周圍很亂,很多人在做夢,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對世界能產生出這等奇妙的想法,我媽說,買賣,買賣,你得有個現成的貨物,才能買,才能賣吧?什麼都沒見,就相信可以發大財,賺大錢?幹爹說,快速的發展,總是會帶來一些奇妙的現象,那位堂叔也許就是被這樣的現象卷進去了。我覺得,這樣不好,非常不喜歡……”
宋長安看著趙學軍,拿著鋼筆在那裏很認真的寫著什麼,就蹦過去,坐到一邊的凳子上厚著臉皮看。老趙家的人,都寫了一筆相當漂亮的字兒,光看文字,那字兒俊的就招惹人稀罕。
“給誰寫信呢?”宋長安問。
趙學軍捂起信,白了宋長安一眼:“嗯……你管我。”
“我不管,我就是問問,吃香瓜嗎,我給你拿。”說完,宋長安站起來。
“你可別,我不欺負殘疾人,我去拿。”趙學軍把信疊成一個紙鶴放進信封,將信封糊好後,站起來,取了兩片香瓜遞給宋長安一塊。
“開了,開了。”一直很淡定的常譽,突然搬著凳子跟小朋友們紮堆在一起。這幾天,幹爹天天追著看西遊記。隻要西遊記音樂一開,他就死也要站在最前沿。
高橘子捅了趙學軍一把,對他耳語:“學軍,我看你幹爹不對勁,他眼鏡度數是不是不合適了,明兒你帶他去眼鏡店看看,他那副破眼鏡都帶了多少年了。”
趙學軍點點頭,進了屋給自己幹爹泡了一杯濃茶端出去。幹爹端著茶杯,又炫耀一般的看自己爸爸。趙學軍趕忙給自己爸爸也來一杯,不然一會人走了,他得給哀怨死。
“嫂子,門口有人找。”改霞姑姑一臉古怪表情的進院子:“好像是你們老家的人,報喪的。”
高橘子一個哆嗦,半拉香瓜掉到了地上。
一家人急忙慌的來到後院門口外,一位穿著一身白的女孩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看著這家的屋門發愣。她見高橘子出來,咬咬嘴唇:“二姨,我媽死了,姥姥叫我來喊你。”
高橘子愣了一下:
“月?你這是?給誰戴孝?”
“誰?月月你說誰?”
“你可別騙我!”
譚月月正是高橘子的大姐,高蘋果的大女兒,現在在市二中上高中。
“我媽死了。”說這話的時候,譚月月的聲音一點起伏都不帶,好像有些不相信這事發生了,這是做夢。
“怎麼死的?你媽今年才……四十四歲吧。怎麼就死了?”高橘子的聲音有些裂,破了音兒。
譚月月搖晃了一下,吸吸鼻子:“我媽給磚廠拉磚頭,做磚胚的時候,突然吐血了,拉到醫院,醫院……醫院說遲了……穿孔了……補不住了……”
高蘋果是累死的,活活累死的。一個得了肺結核的丈夫,五個孩子,兩個在城裏念書,兩個在鎮上念書,最小的十歲也在念書。全家大小,一家重擔都在這個女人身上。高橘子這幾年最恨的是自己姐姐。她發過誓,這輩子,就是死了,她也不原諒她。
現在,高蘋果死了,才四十四歲,累死的。
坐在丈夫的車上,高橘子的表情是僵直的,她想起好多的事情。很小的時候她膽小,上茅房特害怕,每次都拉上大姐。那時候家裏的茅房在牆外,每次去了,她們都能聽到狼叫。那狼啊,叫啊叫的,有一天終於來了。那天,大姐就站在茅房門口,看著那大狼綠著眼睛就過來了,她也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喊了一句“打狼!”兩手一伸,硬生生的就把茅房的大青石頭牆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