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3 / 3)

“我跟他是一樣的。”鬆開嘴,抹下嘴角的血。很久沒說話的趙學軍,突然開了口,他的聲音嘶啞無比,帶著撕裂一般的痛楚,那種痛楚來自靈魂的兩世割傷。

“我跟他是一樣的,我沒辦法喜歡女人,我生出來就是這樣了。誰也沒給過我一個答案,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全世界那麼多人,偏偏我就像得罪了那位神靈一般的,我就這樣了。

沒錯,我喜歡男人,我也是個同性戀者。你想說什麼呢?王希,看不起,嫌我髒?還是想……挽救我?收起你眼睛裏這些不值錢的同情吧,我不需要!人誰離了誰都能活的。你不是一直納悶我為什麼要幫宋長安嗎?沒錯,我幫他那是因為萬一今兒出事的是我,誰又能幫我呢?

我想過跟你在一起,沒錯,王希。我就是個傻逼,我花了十二年時間在你的生活裏掙紮,我以為我做到了一切,便什麼都會有了。我太傻了,我可真傻,嗬……我算是明白了,打從我出生起,甭管生幾回,這他媽的世界,就沒準備善待過我!它跟老子玩兒呢!

滾吧,帶著你所謂的義氣,你所做出的這種一文不值的痛苦表情給誰看呢!告訴你,老子快樂著呢……同性戀又礙著誰了?你……今兒起滾出我的生活,再也別出現了……”

趙學軍甩開王希,推開那群圍觀者,邁著大步離開了機場。

王希捂著被咬傷的嘴唇站在那裏,站了整整三個小時,一直站到機場那邊的保安通知了相關部門將他帶走。等他解釋清楚事情,回到三鑫商城,他又習慣性的來到了閣樓,可他的腳步卻停在了趙學軍家的門口。他整整站了一夜,這一夜,許多畫麵在王希眼前閃過。

舉起的那個小板凳的趙學軍,小河邊用腳撩起水的趙學軍,跟他一起在操場玩耍的趙學軍,搶他麻糖吃的趙學軍,摟著他安慰他的趙學軍,父親死了一直陪伴著他的趙學軍,給他寫信的趙學軍,賣了銅錢給他幫助的趙學軍……還有一生辛勞的爸爸的臉,命運悲苦的媽媽的臉,崇拜他的王瑞的臉,一直給予他幫助猶如生父一般的趙建國的臉,比自己娘還要親的高橘子的臉。長兄一般的趙學文的臉,好兄弟一樣的趙學兵的臉。

那些人,那些影子,那些事情,翻來覆去的在王希的眼前,鋪天蓋地的指責,顯現、折騰、這些折騰打走了趙學軍這些年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所有的情感,即便是有那麼幾分愛,可王希一想起那個揉碎了,被縫補起來的宋長安小情人的屍體。他便又畏懼了,退縮了,害怕了……

清晨的時候,王希不敢走大門,他悄悄爬上了一邊窗戶的進了屋子,取了行李,隻留下一張寫著“我們都該冷靜一下!”的紙條悄悄離開了三鑫商城。

趙學軍在小閣樓,端著一杯啤酒慢慢的飲著,他看著那個人抓耳撓腮的在玻璃溫室那裏轉圈,他看著他左右抽打自己耳光,看著他爬到一邊的窗戶,找到行李狼狽離開的背影。

趙學軍看著那個背影,也是如釋重負,好吧,一切都隻是剛剛開始,現在掰斷這些不實際的想法,也算正確的。他知道今後世界會如何,今後,也就從今年這個年份開始……誰還會因為愛去在一起呢?誰還會因為愛去死呢?誰還會為愛再去花整整十二年去織一張網呢?不會了……永遠不會了。屬於七十年代那個年份傻呼呼的愛,也該到日子,清醒了,消失了!

當那背影消失,趙學軍放下酒杯,提起身邊的行李,拿起桌子上準備好的那張去九寨溝的機票,離開了這個屋子。

他走後不久,閣樓的門又被悄悄推開,王希拖著行李,一臉掙紮的走進屋,他來到小二樓敲敲趙學軍的門:“學軍,學軍?”

趙學軍當然不會回答,王希見裏麵沒聲音。就取出香煙盒點燃一支香煙,靠著屋門一邊吸煙,一邊帶著一絲混亂的,沒有組織好語言邏輯的話對裏麵說:“學軍……我想了一路。越走心越疼。今天……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沒半分看不起同性戀的想法。好吧,即便是我有,可我也沒半分看不起你的想法。你……你終歸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你是不一樣的。

我們打小就是好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我這人嘴笨不太會說話……這一路,我想了好多,學軍,在一起……在一起我想……也是可以的,不過不是現在,給我點時間好嗎?我不懂我對你到底是那一種感情。

如果是喜歡……真奇怪,說喜歡你這種感覺真奇怪!你看,我是傻的,就像你常諷刺的那樣,我就是豬!我不懂什麼是喜歡。我怕傷害你,這話不是敷衍,真的。我怕我不懂得去珍惜你,傷到你。假如我想清楚了,我確實……不喜歡你,勉強在一起,那是對你的不尊重。我覺得你也未必稀罕我這份……哎呀,哎呀,反正就是那個啥的愛啥的。

我這一路,想了很多,想我爸,想你爸,你說,這事兒大人們知道了,會怎麼想。我還成,我能躲到海南,海南那地兒好,誰認識我是誰呢?見勢不妙我大不了躲海上去,可你呢,你要生活,要在社會裏繼續你的生活對吧。軍軍?軍軍?”

王希敲敲門,又拉拉把手,那門被反鎖了。他無奈的推了幾下,又大叫著踹了幾腳後,又放棄一般的丟開香煙盒子,對裏麵說:“我走了,回海南。這輩子我不結婚,我要好好想想,好好研究……對就是研究,研究一下到底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那裏出錯了,就是這樣。你現在也能說話了,你該上學上學,別胡思亂想的,有事……呼我!要是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我就回來找你……”

王希自己在那裏對著一個空屋子,嘀嘀咕咕的說了十幾分鍾的話。說完之後,他又提著行李離開了。

趙學軍去九寨溝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圈,回到學校後他乖乖的念書,拿獎學金。隻是從這一年開始,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摟錢這樣的事業當中以來打發自己的無聊生活。

自一九九三年開始,老趙家,老宋家,老王家便開始隨著華夏民族這條原本有的主枝幹,一直一直的走著自己的道路。

一九九四年,宋遼闊被指派到富源市當□□,趙建國也升級了,這一次老宋家是帶著一絲感激,一絲真正的情誼在上麵使了大力氣。趙建國終於在政治上有了一個質的飛躍,成為了富源市的市長,與宋遼闊一起離開了萬林市。

一九九四年年底,高橘子在外省開了第六家商場,生意繼續在全國範圍擴張當中。

一九九四年年底,趙學兵接管了母親高橘子在省內所有的企業,一躍成為鑽石王老五。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高果園,高國林出獄,高橘子為他們還完三角債,貸款之後,高家兩兄弟再次走上了承包煤礦的道路。同年,高雪梨歸鄉,老高家再不承認這個閨女與之斷了聯係。九四年春節,趙學軍的姥爺病逝。

一九九五年初,周瑞與董雅倩在天州市結婚定居。董雅倩婚後第三個月懷孕。

一九九五年初,譚月月與三鑫商城的一位福建主管結婚。譚小康沒有出現在女兒的婚禮上,他去北京告狀了,常年不在省內。

一九九五年中旬,宋長安在美國注冊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同月,趙學文醫學院畢業,正式分入總參部隊一家醫院,第二年趙學文成為該醫院的排名第一的外科手術大拿。

時間慢慢的流逝,趙學軍就猶如時代的一個遊魂一般,大學畢業後,他就開始流浪,開始到處收集曆史的遺跡。他很少回家,不是在荒原,就是在高坡。要麼就是在國外整年不歸家的陪幹爹。偶爾路過都市,他會與趙家四分五裂的親人短暫的相聚一下,沒人知道他幹什麼,大家都很忙!他累了,他的腳步會停在天州市與分配在那裏的同學相聚一下。可在這期間,他從未跟王希主動聯係過一次,王希也是如此……他們都與故鄉越來越遠。

轉眼,時間到了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趙學文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