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乞兒(2 / 2)

曹顒已經疼得麻木了,覺得額頭上舒服好多,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那男孩見他睡熟了,才蜷在他身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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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織造府。

距離曹顒出事,已經過了十,曹寅急得兩鬢添了不少白發。當時陸路追蹤無果後,他與莊常就想著顧三是不是走了水路,詳細打探,真的打聽出那中午有個與顧三身高模樣差不多的男人抱著個病孩子去了蘇州。

曹寅親自帶人,快馬加鞭地到了蘇州,在各個當鋪、賭館打探,隻尋到了些蛛絲馬跡。曹顒的配飾贖了出來,他也知道顧三在賭場贏了錢,可線索到此為止。直到幾日後顧三的屍體從水塘裏浮出,他才知道顧三死了。李家也得了消息,曹李兩家的家丁護院,撒網似的在蘇州城鄉搜尋,仍是一無所獲,曹顒的下落成謎。

李氏擔心兒子,已經病倒。老太君那麵還瞞著,隻當孫兒是在蘇州親家母處,整日裏要念叨著幾次。

莊常知道曹寅表麵上沒什麼,心中定時急得不行,畢竟是三十多歲才生養的獨生子。他有心動用通政司的力量,可知道曹寅為人方正,絕對不會同意這種徇私行為的,就偷偷地在給皇帝的秘折中提到此事。康熙皇帝南巡時,見過曹顒的,當然知道曹顒這個嫡孫就是孫氏老太君的命根子,就算不看在曹寅麵上,看在孫氏老太君麵上他也會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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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靈隱寺。

或者真是“老太爺餓不死瞎家雀”,曹顒的燒慢慢地退了。他在心中自嘲,看來人真是不能夠嬌慣,這個身子在江寧織造府錦衣玉食的,中了暑就能夠送了命讓自己附身,而到了杭州殘疾了身體,每日裏一個饅頭半碗清水還活的好好的。

斷骨處的傷口潰爛發炎,血肉模糊,兩三後曹顒竟然在傷口處看見白白的蛆蟲,惡心的幾乎要吐出來。不過,想著前世看過介紹,這個蛆蟲吃掉腐肉,有益於傷口平複,便任由這些東西四處拱啊拱,直到感覺到肉疼了,才把它們拿開。

一日一日,乞丐的生活是無聊的。曹顒能夠做的,就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眼睛變得敏銳起來,望著往來的香客,心中暗下打算。嗓子仍是無法話,看來想要開口求救是不能夠了。

乞討的孩子中死了一個,聽就是抱著香客的大腿求救,被香客像踢破布一樣踢開。當晚上潑皮就在其他孩子麵前,將那孩子的舌頭給生生地拔了出來,然後亂棍打死,屍體沉到西湖裏。

曹顒知道,在這夥人手中,若是自己再不逃跑,就算不死,腿也要殘廢。在夜晚無人時,他就著灶下的火光,用傷口的鮮血在衣襟裏寫了求救的血字。接下來,就是要找到真正的好心人來求援。這個人還不能夠太弱,否則萬一膽怕事,他就白指望了。

初到這個世界時,曹顒還心存僥幸,以為靠著曹家這個大樹,能夠過幾年安穩日子,竟然離雍正上台、曹府抄家還有二十多年,還不到操心曹家興衰的時候。這十來的經曆,使得他認識到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也認識到在古代社會,人命如草芥般低賤。摘去織造府公子的頭銜,他與同屋子的那些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弱無力的。

那個照顧曹顒的孩子叫阿平,聽口音就是杭州附近的人。曹顒腿腳不便,每日就是阿平搶了饅頭給他吃,還給他喂水。曹顒看著他,想到曹頌,都是可愛的弟弟,想著若是能夠順利脫險,定要回報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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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表曹顒,單跟在莊常身邊住在曹家的顧納,第一時間得知了父親的死訊。莊常喜他少年聰慧,不願他因父親的緣故對曹家產生怨恨,因此並沒有隱瞞顧三的真正死因。顧納聽父親死在賭上,絲毫不覺意外,眼淚都沒有流,隻是自己畢竟流著那人的血,總要為他帶上三日孝。

從蘇州失望歸來後,曹寅見了顧納一次,除了將他父親的安葬地點告知外,還了要送他去外地書院讀書的事。他也不是聖人,若是兒子平安歸來還好,若是真有意外,怎麼能夠心境平和地看著仇人之子在自己眼前轉悠。顧納隻是沉默,莊常等著京中的消息,請曹寅少安毋躁。

李氏住在曹荃府裏,日夜淚流不止,眼睛都要哭壞。兆佳氏照看她,妯娌兩個往日那點不快煙消雲散。曹荃見長房子嗣艱難,唯一的侄兒又生死不知,便對妻子悄悄了,若是曹顒真有萬一,就將自己的兒子過繼長房一個。兆佳氏雖心有不舍,但見李氏實在可憐,就勉強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