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導彈炸碎了房門,我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行,總算出來了。也許發電機剛好過載……水輪裏傳來電流的劈啪聲和一聲不祥的嗡鳴。
怎麼外邊還有一個鐵騎衛呢。
“有完沒完啊!”我掏出霰彈槍吼道,對準她連開四槍才察覺到不對勁。她沒還擊。天啦,她甚至手無寸鐵,還有不帶武器的鐵騎衛?她站在原地不動。動力裝甲裏麵沒有小馬?動了,她在……所以裏邊的確有匹小馬咯。但——
這時我意識到,我被這鐵騎衛拖延了時間。房子正麵爆炸了,掀起了一層加固材料碎片的巨浪。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碎磚頭淹沒了我和那個沒有武器的鐵騎衛。鋼雨自煙塵中現身,原本華麗的裝甲被打坑坑窪窪,不過已經開始自動修複了。粉紅色的光線堵住了胸甲的槍眼兒。“你惹了太多麻煩了,廢土衛兵。”他一邊彈出炮彈殼一邊走出來。冥影在我身旁降落,搬開瓦礫好讓我起身。
“你忘了一件事。”說著,我看到水車旁邊的破舊木板間透出藍色的光。
兩顆炮彈上膛,導彈發射器射手和榴彈機槍手跟著他走來。武器對準了我。沒有開火……
“T-51型動力裝甲最怕火花脈衝了。”我笑著說道。接著我看了一眼房屋角落,光線和劈啪響聲傳來的地方,然後扭頭看著鋼雨。三馬站在門廊裏,麵麵相覷。“比如說……現在這個!”什麼也沒發生。三馬沉默地盯著我,武器上膛。我歎口氣坐了下來,舉起雙蹄。“我投降,你贏了。”我忿忿地說,恨透了壞我好事,讓我錯過炸掉電機的最佳機會的什麼破神。“幸災樂禍吧你,要不要解釋自己的陰謀詭計啊?”也許俏皮話能爭取到我需要的時間?
但是鋼雨倒不是很想解釋,三匹馬都將武器對準了我。“別打她的腿。”
“死神天降!”一聲尖叫傳來。鐵騎衛們剛抬起頭,就被縮成鐵刺蝟般的狂暴像保齡球一樣砸了個正著。她的刺甲換成了加固鋼板拚成的外衣,原先的帶刺鐵絲網換成了削尖打磨過的鋼筋。她抓住鋼雨,朝他頭盔尥了個蹶子,直接砸凹下去一塊。“這一下是替大錘報仇。”
接著頭頂傳來反器材步槍的炸裂聲,榴彈機槍手趕忙後退,一槍幾乎掀掉了她半邊兒頭盔。我抬頭看著斷淵閃光的獨角。她落在我身邊,戴著屏幕正發光的嗶嗶小馬。“抱歉,我們來遲了。”
“可是……護盾……”我虛弱地喃喃著。
“媽的。我就不應該救你,黑傑克!我跟狂暴打賭說你不出一天就會求救!”瘋蝶喊著,俯衝下來用動力拳套瘋狂捶打導彈發射手。伴隨著接連不斷的閃光,將鐵騎衛逼回房子裏裏。“現在我得輸了這混蛋一千瓶蓋,我上哪兒搞去?黑傑克你欠我一千瓶蓋!”
“小瘋的邏輯你不得不愛。”狂暴笑著繼續毆打鋼雨,阻止他用火炮對準我。“我不是把動力拳套還給你了嘛?”她說著推開指向我和斷淵的炮管。鋼雨回擊,甩動戴著頭盔的腦袋,重重磕在狂暴臉上。兩馬廝打著,狂暴笑得卻更開心了。
“還不是我找來鐵匠幫忙。真的,狂暴,你穿的那破爛……”雌駒猛撲到空中,正準備著下一次俯衝襲擊,突然她看到了灰色的冥影。她一動不動地懸在空中,和他四目相對。“……刺甲?”
冥影眨眨眼,嘴角輕輕上揚。透過繚繞的煙塵我看向兩馬,那匹黃色天馬居然臉紅了。她在害羞!鐵騎衛還沒解決啊喂。“嗯……嗨。”她看著他說道。“我……啊……”接著她小聲說了一句什麼。
“現在她還有功夫搭訕?”斷淵對我心語道。她仔細瞄準榴彈機槍手開了另一槍,後者正在房間裏找掩護。我站了起來,整個身子都是麻木的。
導彈發射手似乎深有同感,她的榴彈機槍朝兩馬開火了。他們迅速飛走,黃色雌駒在半空中怒視著鐵騎衛。“你他媽!”瘋蝶拍打著翅膀,一個俯衝,恰好在離地三十公分的位置止住了。“我在和……”她尖叫著揮出一記上勾拳。“帥哥……”她繼續說著仰衝向上,把前蹄狠狠砸在了導彈發射器射手的臉上。“說話呢!”天馬在空中一個回旋,蹄子向鐵騎衛的頭頂砸去。“所以給我滾蛋!”她說完了,鐵騎衛癱倒在地。接著她飛向看呆了的冥影,羞澀地說道:“嗯……啊……呃……你叫什麼名字?”
假設冥影會說話,我覺得此刻他也說不上話來。但就在那個反器材步槍手從前方的大洞裏走出來,舉槍瞄準雌駒時,夜騏如一道暗影般衝向他,將四隻蹄子都踹在他頭上,鐵騎衛被踢的踉蹌了一下。冥影又飛起來,從兩馬臉上泛起的潮紅來看,我以後肯定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快活了。
“我們得撤了。”話音未落,轉輪機槍手也加入戰鬥。他們一旦牽製了狂暴,我們就要被鋼雨轟成渣了。有那麼一會兒,我看著燒焦的草地和焦黑的,被炸得破破爛爛的房子。現在它看起來和廢土上的其他建築物沒什麼兩樣了。樓上,火舌肆意舔舐著,蔓延著。我想象著二樓精致的房間被徹底焚毀,心痛萬分。沒有什麼美好的事物能在喙靈頓幸存下來。
戰鬥現在公平了很多,但依然不能放鬆。鐵騎衛一方的火力和護甲都優於我們,可現在他們不得不分出一些精力自衛,沒能將我趕盡殺絕。斷淵和我傾瀉著彈雨,狂暴和鋼雨肉搏,瘋蝶和冥影在敵馬頭頂飛行著,趁他們不注意一陣踢打,動作快如閃電。斷淵威嚴地站在護盾裏,在S.A.T.S.的幫助下,用威力恐怖的反器材步槍精確地點名。任何敢探出頭的鐵騎衛都要挨一槍。不過敵方也變聰明了,他們兩兩一組朝我們開火反擊,而斷淵隻有一把槍。
接著噴火鐵騎衛從房子旁邊繞了過來,朝狂暴和鋼雨噴吐出一團火焰。狂暴一鬆蹄,鋼雨立刻抓住機會使勁掙脫,把狂暴摔倒在地上。接著他轉過身,麵朝我和斷淵。“快傳送。趕緊!”我急忙說道。
“要是我能施法,大家早就離開了。我沒法在護盾裏傳送。說著斷淵瞄準鋼雨。然而,就好像意識到他們的領袖即將開炮似的,鐵騎衛們也一齊開火了。斷淵集中精神,護盾抵禦著傾瀉而來的火力,不停閃著光。反器材步槍手和轉輪機槍手把槍指向冥影和瘋蝶,天馬和夜騏拚命躲避著。盡管如此,一梭子轉輪機槍的子彈打中了瘋蝶,撕開了她從肩膀到側臀的半邊身子,幸好瘋蝶大難不死,她半邊翅膀瘋狂閃動,痛的大叫,無規則的墜落軌跡躲開了被徹底撕碎的命運。
冥影騰空躍起,化作暗影向她穿梭,眨眼的功夫就閃到了瘋蝶身下,用蹄子接住了她。瘋蝶的臉變得更紅了,但大量失血的她恐怕再過幾秒就要暈倒了——
等下……什麼聲音?
伴隨著藍色的亮光,一聲越來越刺耳的嗡鳴響起,自水輪的方向以及牆上的破洞裏傳來。就連鋼雨都愣住了,轉頭看向聲源的方位。耀眼的白色光芒吞噬了一切。
~ ~ ~
我跪在一棟馬哈頓摩天大樓裏的酒店房間中央,穿著一身維修工作服。“盡心盡力服務露娜公主,她會寬恕你的罪孽。盡心盡力服務露娜公主,她會寬恕你的罪孽。”我神經質地一遍遍自言自語著。語氣無比絕望,近乎瘋狂。這時候鍾敲了十下,我站了起來。轉過身,透過窗戶望向坐落著中心城的山巒,以及山坡後冉冉升起的太陽。“求您原諒我。”
我走向電話機,亮起獨角飄起話筒,撥動轉盤,閉上了雙眼。一秒鍾或兩秒鍾過後,一匹雌駒接了電話,她聲音沙啞,似乎是剛哭過。“你好?我是南瓜蛋糕。”
“喂,南瓜,是我。”我急躁地低聲說道。“聽我說,詳情我現在不能解釋,但是這事很重要。你和奶油趕緊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比如說避難廄,就現在。”
“啥?”雌駒倒吸一口冷氣。“不行啊。這兒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我聽說萍琪她終於瘋了。她總是吼著要抓這個抓那個!就在我們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去突襲四星公司了!萍琪想清洗士氣部內部,老師已經進了監獄,隻有我們還在苦苦支撐著!”我看向窗外那些在街道上方漂浮著的巨大萍琪派氣球,它們就像是部長被斬下來的頭顱的一個個放大版。
“聽我說,南瓜。求你了……聽我說。現在可不是你擔心萍琪或者老師的時候。想別的之前先擔心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吧。明白了嗎?你要是想活命,就在半個小時以內趕緊離開那邊。”我看向粉色的政部辦公樓,聲音平靜得可怕。
話筒另一端沉默著。“到底怎麼了啊?是部聯辦的事務嗎?這跟昨天我們的辦公樓遇襲有關係嗎?發生什麼了?”我麵前的桌子另一端有一麵鏡子。看著自己飽含憂傷的藍色眸子,我又閉上眼睛。接著,我平靜而從容地掛掉了電話。
五秒鍾過後電話又響起了,我愣在原地等了一會,然後拿起話筒。石榴立刻惡狠狠地開了口:“白癡,你真應該慶幸我們騰不出手處理你,他們兩個不是首要目標,不然我就逼你親自動手幹掉他們倆。派對搗蛋鬼計劃已經啟動了。你的第一目標本來是暮光閃閃,但線人說她在馬波裏。所以萍琪派是第一目標,解決完之後,確保名單上的其他馬都被排除掉。你去過士氣部辦公樓了?”
“是的,但——”
“那就好。執行任務,特工。”
我打了個寒戰。“然後露娜就會原諒我了麼?”
“當然。隨你怎麼說。我們已經確認過政部的通敵罪行。如果還來得及,我們不用濫殺也能收拾好爛攤子。執行任務,消滅那些叛國賊吧。”說完雌駒掛掉了電話。
既然靈魂已經被累累罪行染成黑色,再殺死幾匹小馬又何妨呢?但露娜會寬恕我的。她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歎口氣站了起來,小跑向房門。我沿著走廊行進,走進一扇門,進入了維修通道。我走進維修電梯,按下了上行按鈕。電梯叮的一聲停下了,兩匹小馬走了進來,都穿著和我身上那件差不多的製服。
“出大事了我跟你說。聽說避難廄科技發出了一級警報!”綠色雄駒小心翼翼地說道。“承認吧波奇。上周發生的一連串事都不對勁。”
“別給我灌輸陰謀論了,長青。你要是再跟我講什麼部聯辦的秘密計劃,或者外星生物綁架小馬,或者斑馬們的死因,我都要煩得叫出來啦。”藍色雄駒翻了個白眼說道。
“拜托,這次不一樣好嗎。你知道一級警報什麼意思嗎?意思是我們得立刻馬上撤離到避難廄裏。”可愛標記是一棵鬆樹的綠色雄駒接著說道,緊張地來回踱步。“暮光閃閃不知道在馬波裏搞什麼名堂。天知道這和警報有沒有關係?”
可愛標記是一枚別針的藍色獨角獸嗤之以鼻,搖了搖頭。“對對對,長青你說的都對。上個月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不還是演習麼。”獨角獸回頭看向我,我怔住了。“嘿,你覺得呢,斑馬會動真格的嗎?”
我沒有回話。也不應該回話。“如果你還有惦記著的小馬,現在就打電話。叫他們趕緊去安全的地方。快點。”我小聲說道,獨角閃著微光。
他們兩個對視了一眼。“喂,我不認識你。新來的?”綠色雄駒擔憂地皺了皺眉。“我以為現在不讓調崗了呢。”
“求求你。讓他們去避難廄,地下設施,或者神秘科學部辦公樓去。”我喃喃道,聲音顫抖著。“求你了……”
“我覺得該聯係保安……”藍色雄駒話還未說完,我已把刀從前腿上的鞘裏拔了出來,準確地刺中了他的左眼。藍色雄駒觸電般抽搐著,另一把刀抵在了長青的喉嚨上。第一把刀在眼窩裏旋轉了一下,藍色獨角獸癱倒在地。為了在處理另一匹馬時不至於弄得一團糟,我並沒有把刀從屍體的眼窩裏拔出來。
“塞拉斯緹婭……露娜……救救我……”長青哀求著。他嚇尿了,連體工作服濕了一大片。“我還有個兒子……饒了我吧……我還有個兒子……”
我猶豫了。接受的訓練告訴我應該殺了他。殺了他,露娜才會寬恕我。殺了他才能阻止他報警。殺了他,和長遠的計劃比起來,他算得上什麼呢?區區一條命而已。波奇已經死了,因為我無法控製住自己,無法守口如瓶,所以我殺了他。我腦中無數個聲音都告訴我應該殺掉長青,除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快去接你兒子,然後去安全的地方。現在隻有這個最重要,明白了嗎?”我輕聲說道。他抽泣著,飛快地點了點頭,就好像要把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甩到腦後一樣。我從口袋裏掏出一麵小鏡子,將光線反射向走廊另一端的傳感器攝像頭。一秒鍾以後,攝像頭後邊插著的幾根線都被拔了下來。
“出……出什麼事了……”雄駒哀求般說道。
“壞事。”我隻說了兩個字。我咬住波奇的衣領,把他拽進了走廊。也許他不會去接兒子,他會報警。也許我應該把他們兩個都做掉。盡心盡力為露娜公主服務,她會寬恕你的罪孽。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最後的希望。
我拖著波奇的屍體走向通往屋頂的門,讓從他眼窩裏流出來的血都滲進他的衣服裏。到了屋頂門口,我把線重新插在攝像頭上。既然攝像頭沒壞,就沒必要讓他們派維修工過來檢查。我把屍體藏在屋頂的死角裏,然後小跑向朝天線旁的一摞箱子。其中一個箱子外觀上略有不同,我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它。
箱子裏麵是一套黑色的鎮暴護甲,和一個步槍收納盒。我翻開盒子,看著閃閃發光,做工精細的零部件。陽光映照在瞄準鏡的鏡片上,亮的耀眼。我懸浮起一個個零件,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組裝成一把比我的身體還要長的步槍。我走到屋頂邊緣跪了下來,用魔法牢牢抓住步槍,沒有顫抖哪怕一下。我看向遠處士氣部辦公處的粉色高樓,拉開槍膛。槍托上小心翼翼地刻劃著幾道細線,每一道線都代表著我犯下的一次罪行。原本光滑的步槍外殼已經變得粗糙不平。
子彈很大,那麼令馬熟悉,又是那麼令馬討厭。我飄起一顆,檢視上邊的穿甲法術符文。我將它填裝上膛。武器裏安裝的魔法護符可以輔助子彈在空氣中的運動並修正彈道。我啟動隱形小馬,自己和槍都瞬間消失。我熟練地將瞄準鏡湊到眼睛前方,透過它瞄準。
魔法瞄準鏡“剝”去了大樓的外牆,我觀察著牆體後方大樓裏的一匹匹小馬。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清楚,我甚至可以讀唇語理解出他們對話的內容。恐慌,擔憂和警報吞噬了整個士氣部辦公樓。我掃視著這棟熟悉的建築。我仔細研究過它裏邊的每個房間,還進去過好幾次。
接著我找到了目標的辦公室。房間裏一匹粉色的雌駒正來回踱步,她粉灰相間的鬃毛亂糟糟的。她使勁搖晃著腦袋,嘴唇不停動著,想必是在自言自語。我很快冷靜下來,停止了胡思亂想。她正在策劃一場政變。暮光和她的朋友們在策劃一場政變。為了保護露娜的統治,我們不得不消滅掉她們。
盡心盡力為露娜公主服務,她終會寬恕你的罪孽。
我的視線隨著她的步伐移動著。一來一回。一來一回。我記著時。這種事情我一直很擅長。我對魔法一竅不通,但我有果斷開槍的膽子,而且能準確地預知子彈何時落在何處。一來一回。一來一回。熟悉的平靜感席卷了全身,我將準星對準她即將轉身的位置。她轉過身需要1.5秒。我舔了舔嘴唇。
萍琪派突然站住了,眼睛瞪圓環顧四周。他們告訴過我這一點:毫無疑問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腿抖,耳朵動,側臀發麻……她一定通過什麼感知到了自己有殺身之禍。我將準星對準她的頭,萍琪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淚水劃過臉頰。她臉上是一副我前所未見的恐懼表情。我不僅想象,小馬們知道自己就要死去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她會求救嗎?在她警告暮光和其他小馬,告訴她們露娜決定動手之前,萍琪必須死。
解決掉部長們以後,政府軍就會接管士氣部,神秘科學部和必勝部。一批忠臣將就任新部長。接著,我們會主動出擊,發起一波壓倒性的攻勢,徹底擊潰斑馬軍。短短的一段時間裏, 就要發生這麼多大事。如果部長們真的和斑馬串通一氣,陰謀推翻公主向斑馬投降,那沒有馬知道會發生什麼。其中一個部長已經把超聚魔法的施法方式傳授給了斑馬。神秘科學部的辦公大樓很輕鬆就能占領。拿下馬波裏基地更難,但神秘科學部畢竟不是一整支軍隊。一旦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就連必勝部和暗影天馬塔也不能堅持多久。
萍琪派不再驚恐了。她沒有衝向電話機。實際上,她臉上是一副近乎……高興的表情。萍琪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尊小雕像,抱在胸前,看向我。直勾勾地看著我!我震驚住了,停下了瞄準。然後我繼續瞄準,看向萍琪。她的笑容是那樣悲傷,藍色的眼睛中滿含淚水和悔恨,但眼神中卻還夾雜著一絲快樂。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要放棄了。我應該聯絡指揮部再確認一次情況。
我再次看向那匹鬃毛顏色恰似拐杖糖的蒼老雌駒。“求你了。”她緊緊地抱著小雕像,癱坐在牆角邊,無聲地開口道。“開槍吧。我不想被燒死。”
我和萍琪派四目相對,靜靜地凝視了一秒鍾。我此前從未看過自己的目標的眼睛,也未曾理解他們的內心。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我扣動了扳機。這把槍做工精良,附加的魔法不僅能完全消除槍聲,還提高了子彈的飛行速度,比火藥效果還好。
她得到了解脫,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我就那麼看著,始終不能移開視線。子彈撕開大樓外那層被我昨天暗中削弱的護盾,穿過了萍琪辦公室窗戶的魔法加固玻璃。它將那麵巨大的玻璃打的粉碎,然後深深嵌進了粉色雌駒的胸口。就在子彈穿過她身體打中身後牆壁的那一刻,萍琪瞪圓了雙眼。她嘴角流出一抹鮮血,頭靠牆壁,眼睛永遠地閉上了,卻仍緊抱著那尊小雕像。
我挪開瞄準鏡,呼吸從未如此沉重。我低下頭,閉上眼睛。“原諒我,露娜,我又奪走了一匹小馬的——”
臉上一陣可怖的暖意,我直勾勾地盯著——盯著那天空中急劇膨脹的第二顆太陽,它出現在雲中城方位。
不。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部長們已經行動了。
我衝向自己的裝備,穿上它。神秘科學部研製的護盾切換至應急模式,在我身邊展開,與此同時我帶上了已經接入緊急廣播係統網絡的頭盔。“控製中心。控製中心!收到請回答。雲中城發生了塞拉斯提亞級的事態!重複一遍,塞拉斯提亞級事態……在……”
今天馬哈頓迎來了第二次日出。巨大的紅綠相間的火球攪動著,似乎想要吞噬所有建築物和市民。它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像激流般流過城市這座河穀。火焰撲向士氣部大樓外正閃著光的魔法護盾。別看……一個小小的聲音警告著我。別去看……
但我還是舉起瞄準鏡看了。那個小小的聲音……格外微弱的小小聲音……就這麼死在了我心裏。瞄準鏡消除了視野裏晃眼的火光,我能清楚地看到發生的一切。我看到大街上的小馬掙紮逃命卻被活活燒死。我看到一匹鬃毛和尾巴都燒著了的雌駒在街上狂奔,她的皮毛已經被燒了個幹淨。我看見一家馬瑟縮在廁所裏,火浪似乎嗅出了他們,吞噬了他們所在的樓,他們都被燒死。我看向士氣部大樓。被削弱的魔法護盾終於崩潰了,火焰湧了進來。壞掉的護盾像個煙囪般將火焰向上引,樓裏的每匹小馬都在劫難逃。
萍琪預料到了。她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控製中心沒有回應。通信被切斷了?被炸毀了?這不重要。我要完成任務。我曾發誓效忠於公主。派對搗蛋鬼計劃已經啟動了,我的任務就是清理掉名單上的所有馬。我的第一站是喙靈頓,那裏至少有兩個目標。然後,如果馬波裏還沒被炸掉,我就去那兒。
我拆解武器,將它裝回盒裏。在得到寬恕之前,我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還要幹掉許多小馬。我乘貨運電梯來到地下室,無視酒店客馬和工作馬員回蕩著的慘叫。我來到最底層的發電機室,輻射計量器開始劈啪作響。我把一片抗輻寧放進嘴裏,嚼了嚼咽下去。
“你!站住!誰——”一匹穿著維修工作服的雌駒喊道。我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思考片刻,拔出-44衝鋒槍,瞄準她的胸口打出一個三發短點射。就在我跨過她的屍體,走向那扇通向管道的門時,我感到一陣莫名奇妙的空虛感。我輸入了安全密碼,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充斥著魔法輻射,刺鼻濃煙和慘叫聲的通道。我沒能盡職盡責,我的罪行還沒有得到寬恕,這是我應得的下場。
~ ~ ~
夢境散去了,我靜靜地側身躺著。沙沙的雨聲中夾雜著遠處傳來的討厭警笛聲,接著我聽到一匹雌駒低聲說話的聲音。
“……一動不動。要是她死了,那咋辦?”瘋蝶問道。
“都說了一百遍了,她好得很,瘋蝶。你當時的情況比她危險多了。要不是斷淵在,你早嗝屁了。”狂暴說。“她也算是半個機器馬,自然也像鐵騎衛們一樣中了火花脈衝的招。斷淵確認過她正在做夢。她的係統會自動修複的。如果她一小時後還沒醒,我們就去找學院。也許能幫得上忙。”
我睜開了眼睛。眼前是另一家羅科公司的經銷店;到處都是砸壞的展品機器馬。房間一角,篝火歡呼雀躍般劈啪作響,狂暴正烤著輻射蟑螂。雨水如柱,從屋頂的幾個破洞中滴落,又蜿蜒穿過鏽跡斑斑的廢品堆。一束藍紫色的光亮透過肮髒的前窗照進屋內。我看了看周圍殘留的居住痕跡;牆上噴塗著古老的塗鴉:“操他媽的技術宅”。每堵牆都彈痕累累,火堆周圍擺放著幾張老舊的避難廄床墊。
我閉上眼睛,不顧腦中靜電般的刺痛感,思考了片刻。又夢到那匹黑色雌駒了。我現在暗暗懷疑這隻雌駒就是詩章。峽穀裏的那個夢,作戰室裏的身影,以及剛剛的夢……這一定不是巧合。但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麼總是夢到同一個麥金頓散兵。在金血家裏的那個夢比剛才的夢更抽象,更……像是夢,我的大腦好像……失控了!仿佛詩章的記憶直接塞進了我的腦子裏,這種體驗可比記憶水晶球真實多了。既然獨角獸魔法能提取小馬的記憶,難道也可以把記憶植入另一隻小馬腦內嗎?傷驗曾警告過我,篡改記憶是危險行為……
呃……我得去找個聰明馬谘詢這個問題。還要吃點藥……唉……希望頭疼快點止住。我再次睜開眼睛,慢慢坐起來。“天啦……脈衝真是要了命了。” 我搖搖頭,看了看朋友們。“贏了嗎?你把鋼雨揍成肉醬了對不對。” 我總是不忍心補刀奄奄一息的敵馬,但瘋蝶和狂暴則沒有類似的顧慮。
狂暴嚼完了一大口輻射蟑螂,咽了下去。“醒了,黑傑克,”說完,她又咽下一些,這才帶著尷尬的微笑說道:“平局啦。本來我們都準備好好開開那幫鐵罐頭了,結果先驅者來了。嗯……應該說拖家帶口全來了。我們隻能趕緊開溜。後來雨下大了,我們暫時躲在這裏。”她走近些說道。“那……沒事吧,黑傑克?”她關切地問。“你走了以後,我們都以為你又去尋短見了呢。”
我歎了口氣,站起來晃了晃身子。戰鬥裝甲散發出燒焦的氣味;我已經換了六套還是七套護甲了,消耗的速度實在太快。我揉了揉自己的臉……幸好沒被燒毀容。看到尾巴被燒短了一截,我又歎口氣,搖了搖頭。“難怪你擔心。我……我很難受,狂暴。真的。我想逃避的東西太多了。” 我歎了口氣,帶著羞怯的微笑看著她。“可是……哎……你非要把它端到明麵上。” 瘋蝶皺著眉頭看著我,然後看向發亮的窗戶,嘴裏不知念叨些什麼。
“那個……我想知道……你們怎麼找到我的?”我坐到狂暴身邊問道。“我是說,我確實需要救兵,但可沒料到竟然是你們仨從天而降。”
“哦,其實挺簡單的。透明膠給斷淵戴上了晨輝的嗶嗶小馬,然後斷淵洗了個輻射廢料澡。你的標簽已經被探測到了。” 狂暴笑著說。“真的,自從你在醫療中心跟我們分開之後,透明膠一直留意廣播……留意你在廣播中的消息, DJ Pon3不知怎麼的停播了,所以透明膠改裝了自己的嗶嗶小馬,讓它能搜索廣播信號。你一說話,她就衝下樓去,哭著說你快死了。”
“這樣,但斷淵怎麼傳送過來的?” 我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