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減弱了?”我問道,但一段時間裏她什麼也沒說。“斷淵?”她還是保持沉默。好像……在隱瞞。
“這枚導彈……在吸收我的力量,”她柔聲說道。“它在吸走我的精力與意誌。理論上,我是能把隨隨便便就把它滅掉的,但現在能量被抽走的速度和我吸收的速度基本一致……”
“等等。等等。斷淵……別瞞著我。”我用力想道。感覺就像是看一張水下的照片,越想看清,她藏得越深。
“請不要窺探了,黑傑克,”斷淵輕聲說道。“有些事我不想你知道。那都是些讓我羞愧的事。求你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得體,這次卻帶了懇求的意味,刹住了我去看那些畫麵的想法。我在幹嘛呢?我肯定沒有權力在她腦子裏亂逛啊。而且她要是現在不想說這個的話,後麵哪天說不定就說了呢。我收了手。
“抱歉啊。”我選擇了尊重她的隱私,但我懷疑統一裏的天角獸有多少能有這樣的隱私。我環視了下周圍的廢墟。“白銀勺勺和卡戎是和你一起在那嗎?”
“白銀勺勺在搜尋倉庫裏剩下的物資。卡戎在觀察那枚火箭,想看看我們能不能把它挪走,或者幹脆轟飛它。”怎麼聽起來那麼懸呢?
“我去和讚西談談,看看她對這事怎麼看,”我朝她發了過去。狂暴還在過濾輻特寧。反正我們應該是要多等一下的。我跛著腿走到了斑馬和機器人那。他的鐵腦殼已經在火焰中化得不成樣子了。“三頭犬怎麼樣了?”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明顯有驚訝。“怎麼?我也讀過神話故事好吧?”其實吧,那次是我和午夜一起完成的一個小組作業。她負責讀書,我負責歸納精華,順便做了個演講用的黑色三頭犬小模型。我記得很清楚。
“這個嘛,他的CPU、火花電池和懸浮芯片都還能用。至於機械臂,恐怕隻能連上一條了。”她邊說邊端詳著他。
“一隻手的火力怎麼幹掉那些蟲豸,你個條紋笨蛋。”他剩下的眼睛隨著他的話一閃一閃的。
“啊,閉嘴吧你。”她頂了一句“噓…………”潛行護甲歡快地跟了一句。“以前我身邊可都是些比你更大更難搞的機器人。”她接著抓起了螺絲刀,朝他圓圓的球形殼裏捅了一下。隨著一陣滋滋聲,他的眼睛抽了一下。
“是的,偉大的斑馬主人!我生來便為服侍……去他娘的死斑馬程序!”他又加了一句,“還是趕緊把我報廢掉吧。”
我坐了下來,舉起了那條斷腿。“有什麼辦法嗎?”
“抱歉,沒辦法,”她接著又皺起了眉頭。“其實,也許我能先擰上條假腿,這樣起碼你活動不會受影響。但首先,我要把刻耳柏洛斯的陀螺儀修好,這樣他才能起碼直起來。”
我點了點頭,看了眼那個機器人,又看回了她。“話說讚西,你的家在哪裏?又是怎麼進的殘存者?”
她對這個問題明顯不舒服,但還是做出了回答。“一開始,我生活在東海岸的一個村莊。我們部落住在一個海邊的地堡裏,遠離在那附近橫行霸道的掠奪者和海盜。我們用機器人有著自己的一段曆史;我們在海邊撈起被衝上岸的海草和其它東西,再把它們拚起來。那小地方還是不錯的……隻要你喜歡海草的味道。”
她靠前了一點了,開始把他刻耳柏洛斯外殼下麵晃蕩的電纜接到他爪子上。“有天我們碰到了一匹受傷的斑馬。他是在黎明海灣的殘存者的斥候。凱撒的律法要求我們為任何需要的斑馬提供幫助,於是我們治好了他,懇求他不要把我們的事告訴殘存者。他走後的一個月,他們的士兵來了,要求我們交出戰士、機器人、武器和糧食。”
“你們就乖乖聽話了?”有點震驚。
“反抗又能做些什麼呢?要是我們抵抗的話,殘存者隻會帶著更多的士兵回來,實行三光政策。”她頓了一下,叼著螺絲刀擰緊了連接器。我幫她扶著那條機械臂,而她最後修好了它。“我的家人對殘存者沒有好感,但我們知道抵抗毫無意義。我姐、我哥,我自己,還有其它九個體力最好的被帶走了。”
“為什麼對殘存者沒有好感?”我皺起了眉頭。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扳手,表情愁眉苦臉。把螺栓擰牢後,她歎了口氣,答話了。
“你們有匹叫紅眼的小馬,他自稱要重建文明。而殘存者要毀滅文明,”直截了當。“他們宣稱自己遵從末代凱撒的命令行動。一個村落和小馬有沒有瓜葛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一個小聚落的想法什麼都不是。隻有‘永恒之戰’。大多數村莊隻想著能延續下來。殘存者則隻想著毀滅。如果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死了,但還剩一匹斑馬,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勝利。”
她歎了口氣,把那條機械臂連上了。“我們那邊有些馬覺得殘存者是大英雄,加入他們和為這場榮譽之戰提供物資是光榮的。剩下的隻是想活下來,而不是被毀滅。在殘存者這裏,家庭不重要,部落也不重要。隻有戰鬥。”
“我從哪讀到過斑馬所屬的部落是很重要的。你的是哪個來著?普珀利?”我臉上帶著隨和的笑容,她也是。
“對。普珀利。我們以前……現在……是建設者。我們是第一批拋棄遊牧傳統的斑馬。我們在小馬國成立之前就建起了羅姆。七座山丘上的七個大部落的聯合是我們帝國的開始。當然,還有一些小部落……”她瞄了角落裏的剪刀先生一眼。“和被詛咒的部落。就像崇星者。”
“他們以前是在喙靈頓生活,對吧?”有些擔心。
“確實如此。這裏曾是他們的都城。很久以前有個部落,裏麵都是魔法師和占星師。他們保留著最古老、最黑暗的法術,從行星的軌跡中預測未來。而且他們不僅能預測未來,還能改變其它馬的命運。”她顫抖著。“他們還研究死亡和靈體的變化。但羅姆建立的時候,我們驅逐了他們。直到越過海洋,直到他們在這裏建立了自己的邪惡都市。”
“那座城最終消失了,被彗星砸的?”
“是的。他們有個法術,能從天穹中呼喚星靈。星星很可怕,不是我們能擺弄的東西。改變他們在空中的軌跡就是在改變命運本身。”她抖得越來越厲害了。“我們都嘲笑過崇星者,但他們要是成功捕捉到了那顆星星,抽出了他的精靈……這個世界會比現在這樣可怕的多,多得多。”
我看向了角落裏那匹藍色的獨角獸,又看回了她。“那好吧,多謝分享。希望你後麵能告訴我更多斑馬的東西。”她給了我個帶著點困惑的笑容。“怎麼?”
“你是惡星妖馬,注定要殺了我們所有馬。聽你這麼對我們說話有些……出乎意料。”
“是啊。但是呢,到目前為止我也隻是差點讓我們都去死,”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也許你能把你的期望稍微調低一點?我是說,在你都不能讓想把你幹掉的馬嚐點苦頭的時候,被這麼叫還是挺尷尬的。”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剪刀先生自己坐著的地方走過去。我的潛意識好像還沒發現我少了半條腿,所以我必須有意去控製它。搞得我跟剛裝上機械腿一樣,但我起碼沒有走一步就和大地接個吻了。
白銀勺勺進來了,帶進來了一絲絲輻射。她放下背包,裏麵全是燒黑的紙板箱和彎掉的針頭。“剪剪,給。”她把一小盒泡泡糖推給了他。他隻是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白銀勺勺看著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接著把剩下的東西拿去狂暴那了。
我一屁股坐到了他身邊,給了個疲憊的微笑。“所以……還好麼……剪剪?”這外號還不算太差。還有‘殘輝’(Fallen Glory)呢。
“別裝了,黑傑克。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恨我。”他微微發光地眼睛看向了別處,小聲說道。
“其實吧,格蕾芙絲沒了。刻耳柏洛斯廢了。我雖然沒死,但現在走路都是個問題,還被下了咒。剛剛還喝了滿滿一罐回收過的輻特寧。還有,我的天角獸成分實在太多了,多到能讓臭脾氣女神進到我腦子裏說話。另外我還被困在死亡陷阱裏,身邊都是些我在乎的馬,要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話他們都會死。我還在史萊姆裏洗了個澡,被屍鬼烤了一次,這地方還有個發了瘋的典獄長想把我幹死,我還不知道他在哪。”我皺著眉頭思考著。“這些差不多就是我在高塔這的問題了。但我還沒問我的問題……你是誰?你又是什麼?”
那匹胖胖的獨角獸聳了聳肩,不仔細看我還沒看出來。“我不知道。”
行吧,這也能理解。“那……你試著猜猜?”
“猜不了。我還活著嗎?還是死了?生死真的重要嗎?”他搖了搖頭。“兩百年前,我們玩弄著那些自己不理解的魔法。而我現在這個樣子……應該就是代價了。”
“行吧。既然‘什麼’這個問題是答不上來了,那‘誰’呢?你怎麼會被困在外麵?”這個問題好像把他拉了回來,他皺著眉頭想了想,慢慢說了起來。
“炸彈落下的時候,我正要去見在小馬鎮認識的兩位:蛋糕夫婦。他們那時在調查關於部聯辦的事情。那時我也更天真;還以為他們隻是在我說了永恒計劃和其它秘密計劃之後好奇而已。但那個叫金血的家夥被逮捕後,我開始擔心這陣火會不會燒到瑞瑞身上。我去跟他們說都結束了……但我到弗蘭克鎮後……”
“他倆都死了,是吧?”我我想起了那些彈孔和被毀的終端機。
“都死了。我想凶手肯定前腳剛走。血跡還是新鮮的,蛋糕太太還活著……她讓我去警告牛油和南瓜不好的事要發生了。甚至都沒讓我費時間救她。‘告訴他們……’她這麼說的。”他開始發抖,抱緊了自己。“接著防空警報響了,我是手足無措。試過了去聯絡瑞瑞……她說過一旦發生什麼事的話她會保護我們的。但是……我聯係不上她。我甚至聯係了在馬哈頓的萍琪派和蛋糕夫婦的孩子……但都沒打通。”
“那之後呢?”
“我跑了,”夠簡潔。“像個傻瓜一樣一直跑,向南跑進荒原,找到一條下水道躲了進去。接著炸彈就來了。那場麵……真美啊……”他小聲說道,挪開了視線。“我被光線照瞎了眼。然後就死了。”
“死了?就是……死透的那種死?”
“起碼和我想的一樣透。我去到了來世……然後……”他輕聲說了一句。“我複活了。”
“回來了?”我的鬃毛有點癢。而且不知為何,我的聲音和他一樣低。白銀勺勺帶著擔心的目光走了過來。
“我和他連上了。”誰?“有時候,在為瑞瑞工作的那段日子裏,我們吟誦著咒語,卻從沒想過我們到底在幹什麼。”我能感到自己在被拉回這個世界,遠離那些歌唱的光芒。接著我就醒了過來,又能看東西了。“他朝自己眼睛示意了一下。”不知為何,死靈法術把我保留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屍鬼……也許我是,隻是身體被固定在了死亡的那一刻,而不是在慢慢腐爛。又或者我是被困在了生死之境裏。真的,那重要嗎?我隻是要去救他。”
“你說的是蝸蝸,對吧?”白銀勺勺問道。看我滿臉問號,她又加了一句,“他的死黨。”
“我唯一的朋友。”他又抬起了頭。“我就是知道他還在上麵。我能感受到他。這兩百年來都是如此。他很害怕,很孤獨,還在想我到哪去了。而且他也能感受到我,知道我現在在來救他。如果我們走了……如果他以為我們放棄了……”他搖著頭,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