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無表情地抬起頭,看看大王妃,再轉過臉看她,眼神裏沒什麼情緒,不過說出的話卻是不怎麼開心:“是嗎?幹脆等老六府建好,也把他送過去。”
大王妃戛然而止。
季海匆忙低下頭,她知道他今晚的心情是好不到哪裏去了,還是趕快躲著要緊,“爺,王妃,我先下去張羅下明天的宴席。”
“站住!先跟我到書房,明天沒什麼宴席,所有在場的人都給我聽著,明天關閉府門,任何人來都不許開門!”
“是!”一屋子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時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書房裏靜悄悄的,隻有燭蠟呲出火花的聲響。
他坐到桌後,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她知道他還沒能從火氣中脫離出來,也不敢亂出聲,這一切似乎都是她惹的,卻又不能全怪她。
“大哥、二哥和老四那兒什麼情況?”聲音低沉幹脆,像還帶著吐氣的聲音,看來他正在調試自己的情緒。
“大王子那兒沒什麼,上次北疆請纓的事兒鬧得皇上很不開心,一連閉門思過了一個月,二王子那兒沒什麼動靜,四王府最近也很平靜,其他幾位王子的府上都沒什麼大動靜,不外乎就是跟幾個朝臣的交往比較密切,但也相當穩重。”
“嗯。明早幫我準備份禮物。”情緒已經完全調試好,呼吸平穩。
“什麼樣的?”
“一枚銅錢!”
“……是!”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錯愕。
他抬頭望了望她的臉,突然勾起了唇角,“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快凱旋嗎?”
她搖頭,其實據她的猜測,起碼還要再過三四個月他才有可能回朝。
“再不回來,大金的弱點就曝露得差不多了。”歎息,倚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是各位王子的事嗎?”
“要是他們的事到好辦了,你管府裏的錢財用度,要是有一天,你發現全府上下隻剩一兩銀子,還要養活這麼多人,你會怎麼辦?”半睜開眼。
“難道……”
“邊關根本就續補不上糧草,再打下去,後果會怎樣?所以隻能急兵攻進,再佯裝同意他們求和。”攥緊了一支筆杆,“啪”一聲,斷成兩截。
她知道他心裏難過,如果糧草充足,供給不愁,他絕對能打進南陳境內,不說侵占,最少也是邊界十年以上的太平,如今草草收場,他怎麼不難過、氣憤!
“這些個朝臣、皇親!”筆杆又斷成幾節,散落到地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拳頭捶到桌子上,手骨處破皮,血漬濺到白紙上。
季海忙拽了塊白綢,匆匆跑過去捂住了他的拳頭。
他的手攥得死緊,怎麼也不肯鬆開,破皮處白白的肉露在外麵。
“爺……您……”手指伸進拳頭裏,一根一根地往外掰,“爺,這種事自古就是有的,您生氣也沒用,吏治不是一兩天就可以清頓得了的,現在隻能考慮怎麼善後。我想皇上他心裏也明白得很,如今最緊要的就是北疆的安全,一來糧草供應不上,二來,北齊也遲早會知道咱們國庫空虛,您就是把身子折磨垮也換不來銀子。您現在最緊要的是保住身子,想辦法處理這個危機不是?”他的手漸漸鬆開,白綢子上盡是血。
季海擦了擦手上的血漬,走到門口,吆喝了聲王三兒。
“三兒,去庫房拿些外傷藥來,再讓廚房熬碗田七,記得不許聲張。”
王三兒往屋裏探了一眼,眼神閃爍,卻也隻能點頭去辦。
沒一會,外傷藥膏,藥粉就拿了來,季海匆匆關了門。
他卻已經開始動筆寫信,血隨著手背流到手腕,再滴到地上。
她用麻布沾了藥粉,往他手上沾,費事得很。他看看她,換了左手寫字,把右手留給她上藥。
血順利止住,又包了塊幹淨的麻布,門外王三兒已經端了田七候著了,她開了門接來,並打發他回去,才把碗端過來,倒了一小杯子在他的茶碗裏等待冷卻。
“這一封,明早先送到二王府,這一封馬上讓王舉快馬送去邊關,直接交到張奎將軍的手上。”
“是,知道了,這就去。”拿了信打算去找王護衛。
“趕快回來,跟我去翻閱一下戶部的檔存。”
“是。”關上門,一個門外,一個門內,都歎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