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還未到最壞的地步。

就在沈驚鴻入獄後,民憤到達頂點的第五日,北涼三皇子耶律璟惺惺作態地發表了一篇悼文,為劉衍鳴不平,斥責劉琛昏庸無道,三十萬北涼軍揮師南下,攻破了邊境第一城。

慕灼華再一次踏進大理寺。

她一步步走下台階,來到了沈驚鴻麵前。

“昔日高高在上,今朝階下之囚,大理寺就是這麼一個奇妙的地方。”慕灼華的聲音響起,目光沉沉看著被鐵鏈綁住的沈驚鴻,他身上帶著傷,白色衣服滲出了血跡,容貌卻依舊昳麗俊秀,不似凡俗之人。

他聽到了慕灼華的聲音,睫毛微顫,緩緩抬起眼看向眼前之人,漆黑幽深的鳳眸倒映出微弱的火光。

“是你。”他勾唇一笑,似乎並不意外。

慕灼華將燈籠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也看到了桌上的刑具。

“沈大人縱然身處無間地獄,也是這樣氣定神閑的模樣,真是讓人佩服。”慕灼華輕輕一笑,“是不是因為,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沈驚鴻眼神一動,幽幽看著慕灼華,沒有說話。

“我就覺得奇怪,行事謹慎的沈大人,構陷定王的證據,怎麼做得如此錯漏百出,原來,你從來沒想過隱瞞。”慕灼華走到了沈驚鴻跟前,緊緊盯著那雙高深莫測又冰冷幽深的眼睛,“我讓執墨查到的那些偽證,是你有意露出的把柄。你的目標,從來不是定王,而是陛下。你利用陛下的信任,離間了陛下與世家的關係,斬斷了陛下的臂膀,引起陳國內亂,如今,北涼犯境,你,可滿意了?”

沈驚鴻低笑了兩聲,咳出一口血沫,殷紅的血漬染紅了唇角。

“慕大人,可真是天縱英才……”低沉暗啞的聲音在陰暗的牢獄中回響。

“為什麼?”慕灼華皺起眉頭,每次她以為自己看清了沈驚鴻,便又會被他的另一張麵具驚到,“耶律璟此舉,宛若效仿當年雁城之戰,他想以牙還牙羞辱陳國……你是北涼探子?”

沈驚鴻笑了一下:“你已經不信我了,我說是或者不是,又有什麼區別?”

“你會死的。”慕灼華沉聲說,“你為了今天,不惜以身涉險,縱然如你所願,陳國亂了,陛下退位,你也逃不過千刀萬剮之刑。”

沈驚鴻似乎全然不在意加在自己身上的種種酷刑,他的眼中幽深如旋渦,吸進了一切的光,似墨玉琉璃,美得令人心驚。

“雖死……猶榮。”

北涼三十萬大軍勢如破竹,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便一舉攻破了兩座關隘。守關士兵抵抗了一日一夜,兵力懸殊,最終還是落敗。

朝堂之上鬧哄哄的,世家之人主張棄城逃跑,遷都淮州。淮州乃最富庶之地,也是他們的大本營,遷都淮州對世家而言最為有利。寒門士子倒是大多主戰,他們沒有退路,國破君亡,他們的仕途夢也會灰飛煙滅。

一片吵嚷之中,忽然外間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報——”

一個侍衛狼狽地跑進了大殿,跪倒在地上:“陛下,北涼大軍,來到居涼關下了!”

眾皆嘩然!

居涼關一破,定京便如同剝了殼的蝸牛一樣,失去了屏障,認人宰割了。

大殿如同一鍋沸騰的滾水一般吵吵嚷嚷,也有人不失理智,喊道:“居涼關還有二十萬精兵呢!”

另一人冷笑道:“沒有了定王,怎麼可能打得過耶律璟的三十萬精兵!”

眾人這才想起來,定王,是被這位陛下陷害賜死的。

大殿驟然靜了一瞬,不善的目光看向禦座之上陰沉不語的年輕帝王。

劉琛在眾人的矚目之下,緩緩站了起來:“朕,是一國之君,絕不扔下自己的百姓,棄城逃跑!”

“傳朕旨意,封鎖九門,任何人不得進出!若有棄城逃亡者,視同叛國,殺無赦!”

眾人汗毛一凜,心中大驚,抬起頭正要說話,便看到了劉琛殺意森森的雙眼。

“朕禦駕親征,北涼不退,朕亦不退!爾等,誰願隨朕前去!”

殿下一片寂靜,一顆顆戴著官帽的頭顱壓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被劉琛點到。

劉琛心中冷笑,卻在這時聽到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微臣願追隨陛下左右!”

劉琛一驚,抬起眼,越過了無數的人,看到站在最遠處那個人,嬌小的身軀,澄澈堅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