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涼關,曆來是中原最堅實的屏障,然而居涼關一破,也就意味著富庶豐饒的中原地區將徹底地暴露在北涼的鐵騎之下。

駐守居涼關的二十萬將士都是劉衍帶了五年以上的兵,驍勇善戰,訓練有素,是陳國所有軍隊中最精銳的存在,也是耶律璟最忌憚的一支部隊。可是現在,他眺望居涼關高大的城牆,銀灰色的瞳孔中閃爍著的是誌在必得的光芒。

北涼軍到此已有一日一夜,但他並沒有急於出兵,一則是長途奔馳,北涼軍已有疲態,二則是他另有計策。這十二個時辰,無時無刻都有一隊人馬對著居涼關的方向放聲宣讀耶律璟的文書,哀悼劉衍忠君愛國,卻不得善終,斥責陳國國君昏庸無道,陷害忠良,招撫二十萬陳國士兵開城投降,為劉衍複仇。

“殿下,這樣做真的有用嗎?”副將懷疑地看著前方居涼關的方向。

耶律璟身披戰甲,麵容俊美,卻顯得陰柔殘忍,他勾唇一笑,道:“這些士兵對劉衍奉若神明,也對陳國忠心耿耿,想讓他們投降不可能,但隻要他們軍心一亂,遲疑猶豫了,我們便能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居涼關!”

副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們還要等多久進攻?”

耶律璟拔出彎刀,烈日照在鋒利的刀鋒之上,一道亮光照亮他的眉眼。

“就在今日!”

劉琛出城迎戰,定京九門封鎖,城中人心惶惶,他們不知道居涼關戰事如何,但大多數人心中隻剩下絕望。

世家早已暗中收拾好了貴重之物,隨時準備棄城逃跑。

“守城士兵被抽調一半去了前線,我們若要突圍南下,全力以赴,並非難事。”眾人議論紛紛,“居涼關有陛下率二十餘萬守軍擋著,雖然擋不住北涼鐵騎,但還是能緩上幾日,給我們留下逃亡的時機。”

有人疑慮道:“可是陛下在前線廝殺,我們卻棄城逃亡,諸位不怕百年之後,史書口誅筆伐嗎?”

“嗬,大人錯了,何為棄城逃亡?”周次山淡淡一笑,“我們是戰略轉移,留存有生力量。此次北涼南下攻城,蓋因陛下剛愎自用,殘害忠良,導致君臣離心,民怨叢生。此戰難逃一敗,難道我們便要跟著定京陪葬嗎?”

周次山此言讓眾人沉默了下來,他又道:“在座諸位,都是各世家門閥的家主,經曆了一個又一個朝代炮火的洗禮,我們世家之所以能曆經千百年數個朝代屹立不倒,便是因為守得住,知進退。我們若是殉國而死,大陳才真正沒了指望,倒不如退居江南,憑借大江天塹,與北涼分庭抗禮,待重整力量,再伺機報仇,奪回定京。”

這話說得委實動聽,也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引得在座之人紛紛點頭。

孫老太爺對劉琛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戰死沙場,但這江山名義上還是陳國的江山,他們還需要一個領頭之君:“周大人言之有理,我等為國盡忠,便是被人誤解,也不得不為之。陛下此去,凶多吉少,我們應該另立國君,帶領我等南下,延續大陳基業,不知諸位有何見解?”

眾人麵麵相覷,沉吟許久之後,才有人開口道:“曆代皇室子息不繁,先帝的兩位王爺都遠在萬裏之外,如今定京城中,唯有柔嘉公主名正言順,接替王位。”

“柔嘉公主……雖是女子,卻素有賢名,我陳國皇室血統為尊,其次才論男女,若無皇子繼位,便由皇女繼承,迎柔嘉公主為女帝,實乃名正言順。”

此言得到眾人的附議,擁立柔嘉公主為帝的建議竟得到了一致認可。

周次山垂眸冷笑——女子柔弱,總是比較好掌控的。

九門封鎖,定京宛如一座孤島,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卻想著出去。

世家的舉動落在有心人眼裏,便有人奔向走告,知道世家打算棄城南下,本就惶恐不安的百姓頓時陷入了絕望和恐懼之中。有的人抱頭痛哭,有的人趁亂生事,守城士兵奉命維持治安,疲於奔命,卻也無法顧及全城。

皇城之內的宮女太監們自覺難逃一死,個個抱膝痛哭,不知何去何從。侍衛們奉命看守皇城,卻也疏忽了對某些地方的把守。

耶律真便是在這個時候帶人殺進了來。

一進地牢,她便看到了被鐵鏈綁著,遍體鱗傷的沈驚鴻,他氣息雖弱,一雙鳳眸卻依舊燦若繁星,清亮有神。

被那樣的眼睛看著,耶律真不由得心口一悸,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過神來,上前砍斷了鎖著沈驚鴻的鐵鏈。

“你做什麼?”沈驚鴻的聲音仿佛沁著薄冰,冰冷涼薄。

耶律真苦澀一笑:“我來救你。”

沈驚鴻輕笑了一聲,並無感激之色,反而有些嘲諷:“靜安公主以為,逃出了大理寺,便能逃出定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