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英國科學家裏查德·道金斯的著作《自私的基因》,我的生命生態發生了改變。我把我的生命史分成是“看過《自私的基因》前的階段”和“看過《自私的基因》後的階段”。這是個分水嶺。道格拉斯讓我先前的生之絕望更加絕望,卻也同時消減了我對死亡的恐懼。經典的文字就是具有這樣可怕的衝擊性,它給出的是最尖銳的驚悚和最衝突的悖論。我想起王爾德說的一句話:藝術中的真實是,其對立麵也同樣真實。在道金斯的語境中,個體成為一堆被基因控製的機器人,而基因的惟一興趣就是複製它們自己。道金斯在這本書中提出了兩個極其重要的觀點:一,進化的單元在基因,而非個體或者群體;第二,自私,是進化的動力。《自私的基因》比任何場景宏大和劇情鬼魅的科幻片都氣勢磅礴,它的主角是基因。如果把基因的曆史拍成電影,它的史詩性敘述和恢弘龐大的劇情發展一定會獲得最佳奧斯卡獎。
我們都是生存機器,為一種被稱為基因的自私分子而被隱蔽地輸入了程序的機器人載體。這曾經是一個使道金斯震驚不已的事實。他很早就知道了這個事實,過了很長時間,直到寫完這本書,這個事實也沒能使他淡然。他的文字同樣把這樣的震驚轉達給了我,那種震驚像他身上曾有的那種震驚的複製品,基因一樣地複製給了我。我想表達的是我所接受的這種震驚的程度。我怎麼隻是這麼個東西呢,連個跑龍套的都不是,隻是基因的一個載體,我還以為我是萬物之靈呢。我的地位怎麼下滑得如此厲害呢。幸虧我趕緊想象一些我羨慕佩服的人物,想象他們也是基因的載體。比爾·蓋茨是。世界第一夫人是。章子怡是。那些死了的人更加是。想到這些,我好受一些。和大家都處於一種受害者的環境裏,我接受起來就容易得多。我笑了,基因讓我選擇從眾中的釋然。我果真是一台基因的生存機器。
道金斯的這本書所討論的主題是,我們以及所有的動物,都是由基因製造的一部機器。地球上“生存機器”的總數難以計算,從大象至細菌,體內的分子基本上同屬於一種類型。人類和所有的生物都是同一種複製基因、人們稱之為DNA的大分子的生存機器。盡管各種生物的生存方式大相徑庭,複製基因卻總是複製各種各樣的生存機器供其開發和利用。猴子不過是維持生物基因在樹上生活的機器,魚類則是保證生物基因在水中生活的機器。基因是永垂不朽的,或者更確切地說,它們之所以被定義為遺傳實體,就是為了符合那不朽的稱號。有性生殖不等於複製。在通過有性生殖的物種中,作為遺傳單位的生物個體因其體積太大而且壽命也太短,不能成為真正意義的自然選擇單位。所以,我們的生命注定是短暫的,不朽的是基因,我們的身體隻是基因生存的殖民地。基因為了爭取生存,需要直接同它們的等位基因進行競爭,它們的等位基因是爭奪它們在後代染色體上的位置的對手。這種在基因庫中犧牲其等位基因而增加自己生存機會的任何基因,往往都會生存下去。因此,基因是自私行為的基本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