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小閣老 湛藍的天空極高極闊,點綴著幾朵棉花糖一般的白雲。
一間籬笆小院的草屋內,一個青衣婦人抓著一位灰衣老者的衣袖道:“程大夫,我家二郎多久能醒來?”
程大夫用力將衣袖從那婦人手指間扯出來,麵色陰鬱地道:“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
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那婦人臉色驟變,又伸手抓住程大夫衣角,哀求道:“程大夫,你救救二郎……救救他……”
程大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望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希望他能解圍。
那男子陰沉著臉,劈手將那婦人的手奪回,咬牙切齒道:“死便死了,我就當沒這個兒子,有什麼可哭的!平日裏隻知嬌慣,如今這般,又怪得了誰?”
婦人聞言,再也繃不住了,低頭痛哭起來。
程大夫趁機收拾藥箱,拉起藥童走出了房間。
躺在床上的袁寧將這一切都聽在了耳內,心中大駭,這些人是誰,如果是夢,那也未免太真實了。
他聽得清身邊的爭吵,聞得到滿屋子的嗆人藥味,能感覺到身下硬邦邦的床板,不時為他擦臉的帕子和撫摸他臉的手,也嚐得出灌進嘴裏藥汁的苦澀。
隻是,他睜不開眼睛,也開不了口,無法抬起哪怕一根手指的指尖。
他聽到身邊有女人在哭,嘴裏念叨著“二郎,這些年都是娘害了你啊……”的話。
就在這哭聲中,袁寧忽然感覺身上一沉,他的知覺恢複了,映入眼簾的是灰黑的天花板和一個掩麵啜泣的女人。
那女人一低頭,一雙哭紅了眼睛與袁寧對視了一眼。
“二郎!”她忽得撲過來,整張臉都湊到了袁寧眼前。
“你……你是誰……”袁寧嚇了一跳。
那女人臉上的笑僵了一下,轉而含悲道:“二郎,你……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娘啊……”
一旁的男人也湊過來看了一眼袁寧,急道:“我去喚程大夫。”
他說完這句話,就急急地去了。
袁寧掙紮著要爬起來,不知怎麼,他感覺手腳不像自己的,很虛弱,還是在女人的幫助下,才勉強坐直了身子。
這時一個穿著淺黃襦衫月白褶裙,梳著婦人發髻,生著一張白皙鵝蛋臉,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娘子,雙手握住藥壺壺柄,用胳膊肘掀開布簾從走了進來,輕聲喚道:“娘,藥煎好了。”
“好漂亮的小姑娘,像是古裝電視劇裏走出來的。”這是袁寧見到這女孩的第一個念頭。
她看見坐著的袁寧似乎也愣住了,嘩啦一聲,手裏的藥壺摔在了地上,頓時整個屋子都是刺鼻的中藥味。
女人聞聲轉過頭去,罵道:“沒用的小浪蹄子!”她抓起手邊的茶盞就要往那小姑娘頭上砸。
“唉……別打人……”袁寧本能地出聲阻攔。
那女人聽到袁寧這一聲喚,頗為不甘地將手裏茶盞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恨恨地罵道:“還不快去再煎一碗!”
本來閉目等著挨砸的姑娘這會睜開眼睛,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晃到袁寧臉上,神情中有幾分意外。
就在袁寧想多問幾句的時候,他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隨即軟倒。
他聽見那婦人緊張地喚著二郎二郎,那聲音越來越遠,像是從很深的水裏傳來的,同時他腦海裏出現了一些陌生記憶。
在那份記憶裏,袁寧生活在大周皇朝沃州周海郡清南縣。
這個大周皇朝與曆史書上任何一個周國都不相符,其開國皇帝是一個叫馮子平的人,袁寧十四歲時,周國傳到了第四代君主馮宣手裏,改元慶天。
袁寧出生時,袁家有良田百餘畝,雖不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薄有資產。
因袁文棟長子夭折,故而夫妻倆對次子袁寧掏心掏肺。
結果就是蜜罐裏長大的袁寧仗著家世,讀書做事從不肯下苦功夫,反倒是常與一幫潑皮無賴混在一起。
在袁寧十七歲時,他迷上了青樓醉春風裏一位叫芸兒的小娘子,使袁家開銷陡增。
既然有了酒與色,自然少不了賭。
袁寧在賭坊輸了不少,逼的家裏賣了大部分良田和住了十多年的宅子,才把他欠下的賭債還了。
發生此事後,袁文棟將袁寧按在袁氏祠堂前,打斷了七八根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