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笨主母(閆靈)
第一章 逃難
過了曹陸橋就是穎川,太陽還沒落下,從橋頭望西,視線恰好可以越過紫竹林,隱約可見山巒間暮靄環繞,山風夾帶著鳥雀之聲,拂過耳後,讓人不禁神清氣爽。難得老祖宗還留下了這麼一處藏身之地,要不是老管家提醒,差點舉家東遷。聽說前幾天東麵也鬧了起來,從帛城往東逃的百姓全給堵了,當地的土匪狠狠搶掠了一票。一想到這兒,就不禁後怕,要是真往東逃了,車馬上的那些家當,十有八九怕是保不住,更別說家裏還這麼多女眷了。
“夫人,過了竹林往南拐,有條近道,太窄了,車馬走不開,你們先上去,我帶他們從北麵的山路繞到莊子裏去。”老管家姓孫,五十多歲,平時沒覺得他手腳多麻利,倒是這次逃難時反倒讓人刮目相看,一路上多虧了他上下打點,相比起來,申屠家的那些男人就遜色了不少。
“小二子,路上機靈點,別老讓孫管家忙上忙下。”小二子算得上我的親信,從進申屠家大門,他就一直很聽我的話,也算他押對了寶,誰也沒想到老爺子臨終前會把掌家的大權交給我,可能是覺得太對不住我了吧,誰知道呢。
“夫人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老管家動一分力氣。”
車馬沿著岔道往北麵的山道而去,望著車馬沒進草木之間,這才鬆一口氣,老天保佑,希望我們能順利挨過這段時間。
“小姐,日頭就快落了,還是快點走吧,我瞧這林子裏風聲呼啦呼啦的,跟鬼吼似的,怪嚇人的。”藍雀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本來是打算讓她跟女眷們先走,硬是不肯,非要跟我一起押後,“剛才也忘了讓小二子給我們留兩個人,這深山野林的,要是蹦出個什麼東西來,咱們怎麼辦?”順著紫竹小道,一路往西,“小姐,咱們老爺真去了京城?”她說的是我的父親。
“是啊,一個月前就動身了,估計早就到了吧。”提起裙擺,踩著軟綿綿的枯竹葉,心情一放鬆,覺得空氣都清新了。
“老爺也真是的,走之前也不跟您說一聲,明知道鬧亂軍,連一句都不知會,要是早知道亂軍那麼快就到了城外,咱們也不用跟沒頭蒼蠅一樣,抓瞎地四處亂逃,倘若真跟著那些難民往東跑,弄不好就被土匪給殺了。”
這丫頭打小就直來直去的,難怪會被分到我身邊侍候,“你要是嘴不那麼叼,現在怕已經跟大姐一起住進相府裏去了,也就不用跟我往這荒山野嶺裏鑽了。”
“奴婢還慶幸呢,真跟大小姐去了相府,搞不好就被人亂棍打死了,上次跟您回家時,聽廚房的李嫂她們說,大小姐在相府裏的日子可沒那麼好過,連帶進去的幾個丫頭都跟著受罪,聽說紅瑤還被關進了柴房,紅瑤多好的脾氣,都進了柴房,換成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再說小姐您這麼聰明,跟著您自然吃不了虧的。”
她這一席話讓我心生感慨,都說大姐命好,嫁了個人人羨慕的夫家,可誰知道豪門貴胄家女人的悲哀。一想到性子溫婉的大姐被鎖在侯門深閨之中,不免心疼,女人生得太美麗並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尤其再有一位酷愛功名的父親,這麼想,反倒我比她幸福,不但沒有女人跟我爭丈夫,而且連侍候丈夫的程序都免了,隻需隔三差五地在那尊小牌位前點上幾炷香,剩下的愛幹什麼幹什麼,真可謂清閑。
見我神色不對,藍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接連打岔:“聽說大小姐就快生了,真要是一舉得男,準定就成了相府的寶貝,到時那就不一樣了。”
“好了,我沒事,別嘰喳了,小心腳下的路。”盡快打發掉這個話題,不然又要失魂落魄個半天。
日頭剛落到山後,我們正好也出了林子,回頭望去,隻見竹林黑壓壓、陰沉沉的,不免心有餘悸,真該讓小二子留兩個人跟著我們,這山路確實挺嚇人的。
正這麼想著,忽聽藍雀“啊呀”一聲叫喊,心一提,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怎麼了?”
“小……姐,那裏有座廟!”
順著她的手,隻見山道旁有幾間小房子,看樣子似乎是座失修的道觀,這丫頭一喳呼,還以為她看到了什麼東西,“一座道觀而已。”暗自壓下心中的驚嚇,深吐一口氣。
“不是,剛剛出林子時,沒看到那地方有道觀啊,一眨眼怎麼多出來座道觀?”緊抱著我的胳膊,甚至都能感覺到她的顫抖,看來應該沒說假話。
“可能你看錯了,日頭剛落山,可能剛剛被樹影給擋住了,你沒看清楚而已。”雖這麼說,不過自己也有點緊張,“還是快點走吧,再往上估計就有人來接咱們了。”拖著她快步往上走。
好死不死,要上山還必須要經過那座道觀,受藍雀的感染,我也不自覺地憋住了氣,腳上速度自然而然地加快。路過道觀時,兩人誰也沒敢轉眼,一個勁往山上走,就在我們剛走過道觀時,道觀後突然撲棱棱飛起一大片烏鳥,叫聲淒厲。我與藍雀對視一眼,她張嘴尖叫,還好我沒有尖叫的習慣,拽著她遲鈍的身子就往山上跑,一跑就跑出了半裏多地,累得直喘粗氣,回身望,但見道觀依舊安靜地待在原地,什麼也沒有,真是自己嚇自己。
再看一旁的藍雀,上氣不接下氣,跑得滿臉紅撲撲的,不禁失笑,這要是給府裏的人看到,弄不好能被笑話好幾年。
“走吧。”拉著她的腕子,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掉,剛一回轉身,正撞上了一具胸膛,難得我也有尖叫的時候,一個小跳,彈出了兩步遠,更別說藍雀了,整個坐到了地上。
從哪裏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一身破衣爛衫,頭上還帶了一頂掛黑紗的鬥笠,跟棵樹一樣杵在那裏。
三個人誰都沒動,我跟藍雀是被嚇呆了,而那人似乎隻是在觀察我們,沒過半刻,他伸手拿下鬥笠,一頭鬆散的黑發以及一張看上去俊朗卻極具玩世不恭意味的臉,當然,是笑著的。
“你要幹什麼?”見他上前,我一邊往後退,一邊四下搜尋能用得上的防身武器,可惜一無所獲。
他伸長胳膊,將那隻鬥笠扣到了我的頭上,然後一手一個,拽了我跟藍雀就往山上跑,“不想被野蜂叮破相,就快跑!”
啊?!不禁四下看,隻見西麵不遠處飄來一片黑壓壓的東西……
“山蜂過境了。”他一邊拽著我們跑,一邊扯起嗓子大喊。
隻見不遠處的山道上,從兩旁的灌叢裏躥出幾個同樣頭戴黑紗的人,扯著一塊白紗往我們這邊衝將過來,邊跑還邊做手勢,示意我們快點。
隻等我們穿過白紗,隻見那幾個戴黑紗的人張起白紗,正好將那一片野蜂圈進了紗裏……他們是逮野蜂的?
“二姐?!”其中一個戴黑紗的小個子突然蹦到了我跟前,這聲音我極其熟悉,是薛啟……我娘家的表弟,因為父母雙亡一直住在我們家,父親去京城前,他正好來申屠府看我,沒跟去,就一並待在了我身邊,幾天前讓他先就跟女眷們頭前先上了山。
摘下鬥笠,果然是他!
“你在這兒幹什麼?”因為舅父常年不在家,這小子疏於管教,舅母又是慈母多敗兒,這小子打小就皮得讓人牙癢癢,父親常常怒目以對,但又苦於無處安置他,正好碰上這次逃難,也根本沒打算帶他走,就留在了我身邊。
“我跟大少爺出來捉野蜂啊。”指著一旁還抓著我手的男人。
按照常理,我盯著他的手,他應該趕快放開才是,誰知道他不緊不慢,就是不鬆開,不禁瞪去一眼,這人卻笑得比路旁的野花還燦爛,“原來你就是小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