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嬸娘?!看他的年紀比我還大,我哪來這麼大的侄兒!而且還這麼不規矩!
申屠家的祖先原是大梁朝的開國功臣,受祖先的庇蔭,家族龐大繁盛,文武官員也出過不少,有幾位還是官拜二品以上,可惜後世不爭氣,子孫中浮華紈絝的居多,以致慢慢敗落,到了如今,連我父親這等的州府小官都看不上,不願結交了,若不是當年的一紙婚約,我想以父親的意願,盡管是我這個不爭氣的二女兒,也是不願意讓我嫁進來的吧?就別提大姐那般的玉人兒了。
帛城本是申屠家的祖籍,聽說早十年,申屠家還住在京城,不知什麼原因,老爺子辭去官職,舉家遷回了祖居,不再過問朝廷的事。待字閨中時也曾聽父親感歎過,若是申屠老爺子晚個年把兩年的辭官,再給加把勁,興許他就有機會提任京官,這也就是為什麼他非常不待見申屠家這門親事的原因。在他的心裏,兒女婚事本就是用來成全家族利益的,尤其女兒,大姐嫁給了相府的二公子做的是二房,我比她強一點,起碼是大房,隻是可惜了,連自己相公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剩下就看三妹了,不知道父親會將她嫁與什麼人。
可怕的婚嫁啊,直到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
申屠家的關係說起來其實並不是很複雜,當然,我說的是現在,換作十幾年前,聽說嫁入門的新婦要花上至少半年才能弄清楚家裏錯綜複雜的關係,如今是簡單多了,就像廚娘王嫂說的,有點本事,有點能耐的,基本都分家分出去了,誰也不願意跟這麼多人待在一起坐吃山空。
申屠老爺子共有兩女三子,大女兒已經故去,且沒有後人,聽說還是老爺子花了錢在那夫家尋了個同宗的男丁為大女兒送的終。二女兒還待在京城,嫁給了一位五品小京官,聽說去年我沒進門前,還回過一趟帛城,隻是目的不怎麼純正,據說離開時大包小包的帶走了不少東西,鬧得家裏人都不開心,可老爺子樂得給,也沒人敢說個不字。三個兒子中,聽說老大最出息,曾任北疆大將軍,統領五萬兵馬,最得老爺子喜愛,隻可惜英年早逝。相比之下,老二老三就差多了,老二尚還健在,隻可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夾著釣竿往湖邊一坐,一坐就是一天,膝下一子一女,更是不用多講,都過了弱冠之年,可惜婚嫁之期似乎遙遙不可待,倒是脾氣都很好,當然前提是你不要去惹他們。老三就是我的夫婿了,聽說文采不錯,可惜身子弱不禁風,在返回祖籍的途中便病故了。很難想象一個過了而立之年的人竟然會沒有婚嫁,聽說是為了履行與我大姐的婚約,可天知道我大姐滿打滿算今年也不過二十二歲,若說為了等她,實屬可笑,按照常理,這種大戶人家,即便娶妻可以晚,但先納妾可多的是,誰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
我嫁入申屠家不過一年多兩個月,很多事情我知道的並不是很多,尤其申屠家內部的事,就像眼下多了個不懂規矩的大侄兒,誰也沒告訴我,原來老大家裏還有這麼一個嫡長子。
“在這裏住當然要交錢。”很難想象,第一次坐下來交談,這個申屠家的嫡長孫竟然開口就跟我要錢。
我看看孫管家,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畢竟我跟這個人並不熟悉,可孫管家又恢複了在帛城時的樣子,往那裏一站就打起盹來,老態龍鍾的。
“這裏不是申屠家的別院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又隨和。
“沒錯,不過……老爺子沒告訴過你,我已經分出來獨居了?這裏是傳給我的祖屋。”
他的眼睛亮得就像地洞裏的老鼠,我心裏暗暗這麼比擬,天知道這次匆忙逃難,家裏還剩多少錢。
“我們就是在這裏住幾天,等外麵的戰亂平息了,就回帛城。”見他歪頭看我,心想正常人都會講點道理,不信這人一點也不通人情,“吃呢,自然我會讓他們打理,不用勞煩你……哦,大少爺,關於錢的事,要不等我們回了帛城後,一並算給你?”就是不知道到時家裏還剩不剩東西了,搞不好連房子都給人燒了,先不管這些,到時候再想辦法吧,得先讓人住下再說。
“你沒錢?”很直白。
確實,我是有點錢,可那麼一大家子的人要吃要穿,而且現在還在逃難,總不能一下子把錢花光吧,萬一戰亂始終不停,這十幾口人要怎麼活?既然答應了申屠老爺子的臨終囑托,雖然是不情願的,可怎麼說也是答應了,何況老爺子生前確實待我不錯,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啊,“沒錢。”
他“謔”的一笑,那意味似乎在說他早知道會是這樣,“也行,沒錢……我也不能趕你們出去。”
“大少爺說的是,都是一家人……”本想打蛇隨棍上,多說兩句客套話。
“這樣吧,沒錢拿人抵。”他抓抓耳鬢,認真盯著我的反應。
我張口無語,什麼叫“沒錢拿人抵”?“怎麼抵?”
“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我就有點坐不住了,這人太過放肆了,怎麼說我也是他的長輩,竟然開這種玩笑,憤恨地瞅一眼孫管家,孫管家似乎也有點小吃驚,不過見我看他,趕緊將眼睛轉到一邊,裝耳背。
“我是說請你幫我管管這個莊子。”嘴角帶著壞笑,似乎覺得我的反應很有意思。
一股火氣在胸腔裏來回躥動,可又發不出來,是我自己理解錯誤,總不能無名發火吧,何況也算是有求於他,隻是心裏暗罵這申屠家怎麼出了這麼一個無爺不孝的子孫,竟然跟自己家人要起租子錢,“當然了,都是自家的莊子,沒什麼可說的。”按下怒氣,隨便找了個理由,回屋子去。
孫管家慢吞吞地給我躬個身,我也不想說話,徑直就出去了,臨到院門口,回臉一看,隻見孫管家正好合上門,不知道與那個長孫有什麼話說……
這莊子有個別名,叫尉臨,算是座不小的莊子,裏外三進,客房住得下兩三百人,隻是可能年久失修,四處都是雜草枯葉,顯得有些破敗,收拾一下的話,應該挺不錯。我住三進的嵐院,還算幹淨,聽說是孫管家特地囑咐的,那個長孫住在一進,老二家住二進,我自然就住三進了,其他下人都住在耳院裏,據說也是規矩。家都破敗了,還這麼多規矩!
一大清早起來,洗漱過後,想跟藍雀把行李收拾到櫃子裏。因為平時也沒有特別規定一家非要一起吃飯,所以基本都是廚房送到各房裏,吃完做自己的事,且平時家裏也沒什麼大事,盡管頂個當家主母的頭銜,其實也不必操勞太多,這申屠家的田產、宅地都少得可憐,算盤珠子撥那麼幾下,差不多都算清了,沒外人想的那麼忙。
藍雀正問我昨晚的事,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小二子就急匆匆地跑來,說是莊外有十幾個騎馬的人堵在門口說是來拿錢的,身上都帶著家夥,怕是護院們對付不了,讓我快些去看看。
“大少爺呢?”我們昨天剛到,不可能是我們惹來的,應該是那位大少爺惹來的麻煩才是,一邊走,一邊詢問小二子。
“大少爺一早就帶著兩個人出去了。”
“說什麼時候回來了沒?”
“沒!”
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一到門口就差點想掉頭進去,這些人怎麼看怎麼像土匪,可又不能關門了事,隻有硬著頭皮出去。
“這才沒過幾天,那小子竟弄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回來。”為首的是個光頭的中年人,嘖嘖咂著嘴,引來他身後人一陣哄笑。
“敢問幾位壯士有何貴幹?”攥緊手,盡量保證自己不至於拔腿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