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男人欠了我們錢,說好讓我們今天來拿,怎麼?聽說他溜了?是不是打算賴賬啊!”腔調附和著拔刀的動作。
“不會,如果我們家大少爺真欠了各位的錢,屬實的話,一定不會賴賬!”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哥幾個騙你?”大刀一揚,刀尖反射著光亮映過來,別說我,身後的小二子他們都不自覺地往後閃躲,都是過慣了太平日子,高門大戶的,誰也沒見過這種陣仗,連他們都怕,更別說我了,可我又不能跑,況且跑也跑不掉。
“怎麼會,不會!”說話差點磕巴。
“那就快點拿錢,哥幾個還等著到山下開買賣呢!”
“是……多少?”我知道這麼給他們錢不英明,可這一家子十幾口人,除了老弱婦孺,沒剩下幾個能打的,萬一惹他們不高興,真動起手來,麻煩可就不隻是錢能解決的了,還是破財消災,回頭再想對策。
那光頭拿刀柄噌了噌腦門,“嗯……一百,哦不,兩百兩。”
他這話一出,我暗鬆了口氣,當然,不能讓他們看出來就是了,萬一再加碼我可真受不了,假裝低頭想了半刻,“幾位壯士,你看,我們一家也是剛逃難過來,沒多少銀子,這樣吧,我先讓家裏人湊湊,能湊多少你們就先拿上,不夠的話,等我們家大少爺回來,再想想辦法?”
那光頭沉吟一下,似乎覺得我說的不無道理,就點頭應允。
我趕緊把小二子招過來,低聲吩咐他去拿錢。
過了兩三刻後,小二子才抱著包袱匆匆出來,滿頭大汗,看起來像為了湊錢跑了不少路,我心下不禁暗讚他的聰明。
“夫人,連下個月的飯錢都墊上了,才八十幾兩。”
我不禁瞅向那光頭,不曉得是不是覺得我的神情太可憐,到沒有因此生氣,用刀柄挑去了錢袋子,“算了,等下次再拿。”
我不禁暗呼一口氣。
誰知那幾人拔馬走了兩步又調轉回頭,剛鬆下的心,又倏得繃緊。
“有吃的嗎?”那光頭拿刀對我一指。
“有……”趕緊讓小二子去拿,這次他倒回來得極快,抱了一摞大餅出來,那些土匪一見吃的,“轟”地下馬來搶,嚇得我倒退好幾步。
還從來沒見過有人吃飯吃成這樣的,跟沒嗓子眼似的,沒幾下,一摞大餅連點渣滓都不剩。
那光頭抹抹嘴,跳上馬,直看著我,不禁讓我心生不安,他不會有什麼壞想法吧?
顯然,我又猜錯了,他竟做出了一個不僅讓我,甚至讓在場的人都大為驚奇的動作,從錢袋裏摸出了一塊銀子扔到我腳前,“算是餅錢,記著告訴你們家男人,我們會再來拿剩下的錢。”
這次是真的走了,再沒回來。
回到後院,一關上門,倚著門板倏地就坐到了地上,後怕讓我腿軟。
“小姐,你怎麼了?”藍雀匆匆跑來扶起我。
“沒事。”喝口茶壓了壓情緒,“藍雀,咱們自己的箱子裏還有多少錢?”
藍雀顯得有些不情願,“小姐,你不會想動自己的嫁妝吧?”
“這個你先別管,把箱子拿出來。”家裏招了土匪,怎麼說也要先把貴重的東西收拾一下。
不情不願地關上門窗,與我一同進了臥房,從床底下將盛嫁妝的箱子拉出來,掏出胸前的銀鑰匙,打開箱子。父親雖然不怎麼喜歡我,但起碼嫁妝上倒也沒特別克扣,雖然比不得大姐,可也不是什麼小數目。我們蘇家原是絲織商賈出身,家底自然不會太薄,也就是因為商賈的身份,以至於家中幾代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仕途裏鑽。
這次逃出帛城,為了安全起見,我特意將嫁妝分做兩份,一份埋於帛城申屠府一處安全地方,一份隨身帶,以防萬一。
跪在箱子前,一一將箱子裏的東西拿到床上。除卻箱子底一排整齊的印著鳳印的元寶,其餘多是珠寶首飾,並不算多貴重,隻有一隻翠玉蓮花價值高昂,是祖母留給我們姐妹三個一人一隻當嫁妝的,具體價值我也不清楚,隻知道不便宜,再就是母親留給我們三姐妹的每人一隻紅寶石戒指。這兩件最得我的心,也最有意義,不能有閃失,讓藍雀找了幾塊軟料子包上,外麵又裹了件厚鬥篷跟油紙,打算找個安全地方藏好。
“小姐,這些不藏嗎?”指著床上的東西,藍雀吃驚不小。
看看床上,隨手拾起一尊翠玉菩薩,“這是留給你的嫁妝,一起藏。”
“那這些怎麼辦?”
“這些再說吧。”
將那幾件東西收拾好,已快正午,天氣悶熱難當,喝過幾杯涼茶後才覺得肚子餓得很,這才想起早上就沒來得及吃飯,“藍雀,怎麼大半天沒見薛啟?”平時沒到吃飯的時候,他就喊餓,今天一整天沒見到影子,真是奇怪。
藍雀正在擺碗筷,“剛小二子說他早上跟那位大少爺出去了。”
“跟他?”直覺那人不是什麼好人,剛剛那些土匪就是他惹來的麻煩,薛啟已經夠搗蛋了,不能再學壞了,真擔心有一天管不住他,“等他回來,讓他來我這兒一趟。”
“記下了,小姐,先吃點東西,餓了半天了。”
接了碗筷,第一口飯還沒進嘴,小二子又匆匆跑來,一見他那副樣子,心不禁提了老高,那撥土匪不會又折回來了吧?
“不是,是二老爺。”
“二爺?他怎麼了?”二爺整天以釣魚為主,讓他惹亂子可不簡單。
“二爺不是吃了早飯到山下潭子裏釣魚去了嗎?結果魚鉤一甩,釣上來一個孩子,這不,孩子家的人找上門來了,說讓咱們二老爺賠錢!”小二子也是急了,說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釣上來個孩子,怎麼孩子的家人還讓賠錢?“夫人,您還是去前麵看看吧,人太多了,護院的根本攔不住,都跟野狼似的,見東西就吃,把二夫人都給嚇昏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二夫人又昏了!
“走吧。”放下碗筷。
藍雀跟在屁股後麵直喊:“小姐,您吃完再去啊。”
一到前院,就見一群蓬頭垢麵的人擠在下人們吃飯的屋裏,正搶著吃桌上的東西,家裏幾個丫頭、婆子都被護院的護在身後,見我一進來,這才陸續出來。
眾人站到我身後,對屋裏的人虎視眈眈。
屋裏正吃東西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過來,不過還是沒停下嘴就是了,個個蓬頭垢麵,破衣爛衫,幾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躲在母親懷裏,一邊吃,一邊用可憐又驚恐的眼神盯著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十分凶惡的壞人。
“是怎麼回事?”低聲問一旁的孫管家。
“二爺說他不小心把人家孩子撞水裏了,人家沒計較,二爺覺得不好意思,就把人帶到家裏吃頓便飯。”孫管家的話與小二子的明顯不同,不過到也能猜出個一二三,估計是二老爺見這些人可憐,發了惻隱之心,就給帶回來了。
“讓廚房多煮些吃的吧。”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把他們趕出去吧,這種亂世道,但凡能幫的就幫吧。
就是這句話惹來了更大的麻煩,不到傍晚,莊子裏已經聚了五六十個難民,而且看這架勢,還有不少會陸續跟來,莊上的糧食都是我們帶來的,那位大少爺一粒存糧也沒有,真不知道他是靠什麼活到現在的,糧食本就不多,人一多,自然就捉襟見肘,可又不能把這些人轟走,一時真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