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兩個鋪麵的位置不錯啊。”藍雀半掀開車簾,“孫管家真是能人,那麼點價錢就買了這麼好的鋪麵。”
我也是很中意這兩塊宅地,而且難得還那麼便宜。
“小姐,那人怎麼看起來那麼像表少爺?”
彎身朝窗口張望,坐在藥鋪台階上,啃著三支大肉串的青衣少年,正是薛啟。
“藍雀,去叫他過來。”
很久沒見麵,藍雀一上前,他便撒歡地衝到了馬車這邊,把小二子往旁邊一撥拉就躥上了馬車。
“二姐,我正要去南門找你呢,不是說好過年接我回去嘛,怎麼還沒動靜?我不管,今天你非帶我回去不行。”我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他劈頭就是質問。
“我問過父親了,他不許。”拿出帕子給他,示意他擦掉嘴角的肉汁。
“那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裏受苦?我的天呐,你知道姑父整天要我做什麼?二姐,你還是把我送穎川吧,我跟大哥混去。”
“混什麼?你年紀這麼小,還是好好多認識幾個字,別整天想著山雞、野兔的。”
“誰想著山雞、野兔,我是想跟大哥他們幹番大事業!現在不去,就趕不上做元老啦。”
“這話什麼意思?”
“大哥沒告訴你?”
覺得事態有點不對,“告訴我什麼?”
這小子嘿嘿一笑,“我前幾天偷看了三姐的信,大哥他們在穎川拉幫子造反啦!”
“別胡說!”
“真的,那個叫尉遲跋的親自寫信跟三姐說的。”
“尉遲跋?他怎麼會給你三姐寫信?”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不就是喜歡我三姐唄,都寫三封了,不過這話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三姐不讓我說出去。”
“小二子,打馬頭,到蘇府去!”
薛啟還嚷嚷著要回申屠府,被我一眼瞪去嘴裏的唧唧歪歪,到了蘇府門口,薛啟死活不肯進去,說是就在馬車裏等我。沒心情跟他計較,由著他賴,反正過年期間忙得很,父親不會逼著他讀書。
進了府,父親恰好還在相府沒回來,徑直就去了迎兒那裏,她正把架子上的書拿出來重新擺過……這是自小的習慣,每次年終都會將書架重新布置一番,一見我來,還有些吃驚,“二姐,你怎麼回來了?”
張了張嘴,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尉遲跋給你寫信了?”
她愣了一下,繼而點頭,“寫了,不過我沒看,薛啟好像比我有興趣,是他告訴你的吧?”將手上的書放到書架上,“放心好了,我對他一點心思都沒有,最好這輩子都別讓我再見到他。”她倒是以為我擔心她跟尉遲會有什麼。
“那……那些信呢?”
“哦?”抿著嘴好一會兒,指了指書案,“前兩封都給燒了,這一封還沒來得及。”
來到書案前,從書堆裏找出一封信,信封是黃皮子繡錦的,上麵的字寫得倒十分中看,盡管已經盡量在隱藏,仍透出一股狂野之氣,這尉遲跋真是寫得一手好字,還真看不出來。
信上的內容到十分平常,說是情書,可滿張紙上沒有任何情情愛愛的字眼,更像是在敘述自己的生活以及他打算開創一番事業的雄心,最後幾句話最為重要,就像薛啟說的,他十分明確地說明自己已經決定做那件大事,他認為以他們身邊的那些豪傑,跟眼下的亂世,開創一片天地絕沒有問題,這豪傑當中自然不會不提到申屠破虜……
“二姐。”迎兒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出奇地,我竟有點想躲避。
“我擔心他們真鬧出事,可能要連累很多人。”我這麼解釋,自己覺得很合理。
“你千萬要記得,喜歡任何人都可以,但是絕不能是那個申屠破虜!”她這句話就像是在我的腦袋裏扔了隻粗管的爆竹,炸得我暈乎乎,差點沒站穩。
良久後才醒過神,“不可能,我不過是擔心他再牽累申屠家,而且……我是他的嬸娘,怎麼可能會……一定不會的,你不要瞎想!”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會最好,我隻是提醒一下你,怕你不小心做錯了事,你知道那樣的後果有多嚴重。”
狠狠咬了一下唇片,發現拿信的手竟然在發抖,“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那晚你們在街上,我都看到了,如果說……不說了,反正你都已經嫁了,那個人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不要靠近他!”握起我的雙手,“二姐,我希望你得到幸福,但……我更希望你平平安安。”
“我不會的……”我在想那晚的一切以及與他認識來,兩人所有的交集……越想越覺得害怕,我們之間的交流確實存在著某種逾矩的曖昧,而我好像一直在放任,一直隨著他的腳步被感動,被氣急,甚至開始敬佩他。趕緊打住自己的思緒,正像小妹說的,這是個很可怕的開頭,而且絕對沒有好結果,“你放心,我不會讓事情發展下去。”
她苦笑著點點頭,“二姐,對不起,我不能祝福你。”
“……傻丫頭。”
她突然抱住我的肩膀,“隻有你最苦,我卻什麼也幫不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人生在世,難免有這樣或那樣的不如意,還記得祖母在世時曾說過,人……不要總是悲憫自己有多可憐,這樣的人才最可恨,我一直盡量讓自己不要成為最可恨的人,所以我隻會感激父親,即便他不疼我,但他卻也給了我足夠讓夫家看得起的嫁妝。即便沒有丈夫,可夫家人並沒有欺負我,公公反而還將主母的大權交給了我,人不能總抱著不滿足過活,要抱著感激之心,這樣才會過得有驚喜。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這樣的態度十分沒個性,生活也不精彩,但人始終都是要過自己的日子,而不是聽著別人的指令如何走下一步。
走出府時,正撞見父親回府,也許是我與小妹的臉上都帶著哀傷,他多看了我們一眼,“病好了?”
頷首。
薛啟嚇得躲在馬車裏,連吭聲都不敢,就怕父親發現不讓他走。
“薛啟想跟我回去住兩天。”還是把事情說明白點好。
他微微點頭,“多督促他的學業。”
薛啟無奈,隻得下車跟父親道別,不過路上卻快樂得跟隻被放生的猴子一樣,可惜我一點陪他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二姐,你怎麼了?是不是病沒好利索?”覆過來的手被藍雀半路劫走,並示意他不要講話,剛剛與小妹的對話,並沒有避諱她,小妹可能也是有意讓藍雀聽到,讓她幫我多記著些。
“二姐,大哥過年來不來京城?”無聊了一會兒,又開口說話。
藍雀又是一瞪。
薛啟難免咋呼:“藍雀,你眼睛是不是被黃蜂蟄了,瞪那麼大幹什麼?”
“表少爺,你被鵝附身了吧?怎麼嘎嘎個沒完?”
“你……你這是以下犯上!”
“呦……表少爺學問不知是否見長,這規矩倒是學得挺快,不過幾個月,就學會跟我們下人發脾氣了。”
揉鼻子,“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奴婢哪敢讓您跟我們一般見識。”
馬車順著黃沙大道,咕嚕嚕往南而行,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