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一顫,默默抬頭,望著他冷峻的容顏。
她知道的,南平王府從來就不是一個仗勢欺人的地方,王爺更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可是此刻,他態度蠻橫,絲毫沒有斡旋的餘地。
這樣的改變是為了她嗎?
是嗎?
可是這份情義她不能接受,因為,她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她身上背負著太沉重的過去,有洗不掉的汙點。
“王爺,”她慢慢地跪了下去,麵容冷靜,身子挺得筆直,“奴婢為何要離開,王爺心裏最清楚,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奴婢自問無顏再留在王府,也沒有任何立場留在王府。”
不得已,她不是要讓他尷尬難堪,更不是想要借此求得名分。若是可能,她多希望隻是他身邊一個毫不起眼的丫頭,能親手為他更衣、梳發,在他讀書寫字之時,為他研磨添香。
而不是像此刻這樣,用最冷淡的語氣說最違心的話語。
雙拳在身側握緊,他的目光犀利如劍,似是想要洞穿她所有的偽裝。
這是她想要的嗎?
她的拒絕,她的逃離,她所謂的孝心,請求他恕罪,都隻是一種欲拒還迎的姿態?
是這樣嗎?
楚夕白霍地站了起來,動作之大,牽動背上傷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那一瞬,他看著她的目光,忽然染上了一層倦怠之色。
“如你所願。”說完,他再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她一個人,木然跪在昏暗的燈光裏,風從敞開的門扉外吹進去,燈滅了,黑夜鋪天蓋席卷而入……
翌日一早,陸翰生鬱悶地發現,王爺的到來並未改變任何事情。宛心還是執意要離開京城,幸而一家子人漂泊慣了,也沒有多少行李,包袱款款隨時都可以出發。
隻是,二娘許氏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等到正午時分,沒見著許氏回轉,卻迎來了一陣鑼鼓喧天。
小小村莊裏,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
家家戶戶推窗觀望,卻原來是方圓百裏最有名氣的王媒婆敲鑼打鼓地前來提親。
“喲,這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大排場?”
“還有哪一家?咱們村裏最漂亮的姑娘還能有誰?”
“陸家?他那女兒不是終身不嫁嗎?要不然也不會拖了這麼些年,年紀都有些大了。”
“她哪裏是不嫁?是不嫁等閑人家。這不,一嫁就嫁進王府,做側王妃。”
“哎喲,那陸老頭可不得樂瘋了?”
“可不是。”
聽著圍觀眾人的議論紛紛,宛心哭笑不得。
原來昨日王爺所說的“如你所願”,是這個意思。
她還以為,他已決定要放她走。
錯了,這一切錯得真離譜。
“陸老爺,您老真是修了福了,攀上這麼一位好親。南平王府的老太君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姑母,日後,您老就是皇親國戚了,可別忘了我這個媒人。”王媒婆說得口沫橫飛。
陸翰生聽得眉飛色舞。
宛心心中著急,卻又無法可想,思量再三,也隻得如此了。
她借口去尋二娘,脫身出來,一路直奔南平王府。
“你說什麼?她、拒、絕、了?”楚夕白咬牙,胸膛急劇起伏,緊繃的麵容使整個輪廓都顯得淩厲起來。
“是。”順公公低眉答。
王媒婆來回話的時候還直說不可思議,沒見過這麼固執不識好歹的女子,活該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當然這些話,是沒必要說給王爺聽的。
“她怎麼說?”楚夕白麵色陰鬱,心情煩躁。
他搞不懂她心裏的想法。她不是說,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親她,讓她無顏繼續留在這裏?
那麼他順她的意,給她名分,給她體麵,甚至,他娶正王妃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親力親為過,她還想怎麼樣?
“她說……”順公公遲疑了一下,“她說她會離開京城,請王爺不要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打擾?
她說打擾?
是誰打擾了誰還不一定呢。
“備馬。”楚夕白磨牙。
他從未揣摩過女人的心思,在此之前,也不懂得情之一字的滋味。
十八歲那一年,先是皇上大婚,後來輪到他娶妻,都是太後親自指定的人選。
成親的前一夜,他在皇宮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有一句話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皇上說,隻有掌握了軍權,才能穩固皇權。所以他娶了鄰國的公主,而他,即將迎娶的是三朝元老,大將軍王孟鐵城的孫女。
那時他想,連皇上的婚姻都做不得主,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於是,如太後所願,孟如詩做了南平王妃,而他,則迅速取代了孟鐵城在軍中的地位,成了皇上最仰仗最得力的臂助,權勢煊赫,不可一世。
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得到一些東西的同時,必定要失去一些什麼。
而他失去的是少年的如夢情懷,是風花雪月的懵懂心事。
直到九年前,老將軍猝然離世,他帶著如詩回楓橋鎮祭拜,某一夜,似乎喝醉酒,似乎遇到一個人,似乎發生一些事。
可是他再也想不起來。
那綺麗繾綣的夢境,似真似假。他並不知道發生過一些什麼,更不知道是否真的發生過,隻是那一縷膩甜的香氣始終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
後來晚潮笑他,不過是思春期罷了。
他便也一笑置之,不再去想,更不再提。
可是,偏偏又有陸宛心的出現,勾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
原來那種膩甜的香氣是來自白糖糕,是確實存在的。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女人,會以最嫻靜如水的姿態,涓滴滲入他幹涸已久的心田。
這樣,她居然還說,是他打擾了她?
她似一陣風,吹皺滿湖春水,然後輕輕一個轉身,想要飄然而去?
不,他不允許,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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