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隻是遲疑了一下,再衝出酒樓後,已不見花非花的身影。
“剛才還是不應該讓她自己走的。”
南宮靜益後悔莫及:“我還是應該親自把她送回客棧的,她到底受傷了啊。”
“五哥,她可是武尊啊,才不需要你保護。”
“可這是男子的義務。”
“五哥。”南宮靜明無奈地叫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哩。這就是他崇拜的灑脫不羈的五哥嗎?無論在繼承家業還是在婚姻自主上,即使麵對父親要把他趕出家門的威脅還依舊我行我素的哥哥,麵對一個嬌弱的女子卻是一副優柔寡斷,讓人恨不得踹上一腳的溫吞模樣。
“我明白你的感覺。”歐陽力好哥們地擁著南宮靜明的肩,安慰性地拍了拍道:“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你要節哀。”
“啪”的拍掉歐陽的手,南宮靜明斜看他一眼:“什麼幻滅,五哥就是五哥,這隻是說明他的眼光獨特。”
“是是,反正你五哥就是清風明月,和我們不同好不好。”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向投住的客棧走去,才行幾步遠的距離便看到一隊官兵從市集穿越而過,而當這時,路人都會不自覺地移身回避,而小販的叫賣聲也會小上許多。
“青城的戒備很森嚴呀。”
“隻是擺著好看而已。”南宮靜益不怎麼在意地答道。
宋初期土地兼並嚴重,特別以四川為更甚。農民十之七、八失去土地,反抗情緒日益嚴重。太宗淳化三年,四川王、李領導農民在青城起義,至道一年,宋調集大量軍隊鎮壓,起義失敗。後來鎮壓軍便駐守在青城地區,防止農民再次暴動。參與起義的萬餘人中,有幾十名青城派的弟子,因此青城派受到牽連,後來青城掌門投誠官府,始免於被滅派的命運。對於此,江湖中有人鄙視有人惋惜,也有人同情。青城派由此一劫,由蜀中第一幫派而淪落成僅可自保的三流小門派。而同處於四川的峨嵋,多是女弟子又是出家人的緣故,因不沾塵世反而保全了門派實力。
起義事件已過去了幾十年,皇帝也換坐了三、四個,但宋朝庭始終未放鬆對四川的控製,由城市內不時巡視的官兵就可看得出來。
像回應南宮靜益的話似的,突然由街角傳來驚呼聲,令南宮俊眉一皺地隨聲奔去。
“哎,你老哥很愛湊熱鬧嘛。”
“閉嘴。”
三大家族四人組隨即跟上,幾個衣著華麗的少年不顧形象地跑著引來路人側目相望。
翻倒的貨架,滾落在地上的青菜水果。摔趴在地上的老人,及站在旁邊幾個身高體壯,臉凶目惡,短衣打扮的青年男子。
所發生的情況一目了然,隻是不知對方是街痞還是市霸。由圍觀群眾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來看,這些人模行已有一段時日,由官兵剛走,他們便出手的情況看,應該也在官府中打點了不少銀子。而且出手的對象挑得是軟弱可欺的老伯,不像嬌美少女那樣可激起圍觀男人心中殘存的勇氣。
那該如何教訓一下這些人呢。罪不至死卻霸道可惡。極有技巧地擠開人群,南宮靜益尋思解決的辦法。
“要多少錢?”
淺淺柔柔的聲音隨秋風傳入耳中,仿若吟唱般的語調吸引了南宮靜益全部的注意力。場內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聽聲音來者極為年輕,卻有一頭令人驚異的銀白發絲。滑順的銀色長發隻是用絲緞隨便係了一下垂在腦後。衣服隱約可看到是藍色粗布,窄窄的袖口上繡著五彩的並蒂花圖案,修長的手指放在紫楠木所製的輪椅扶手上……秋風狂舞,長發迷眼,伸手去拔,也拔去心中升起的淡淡惋惜。
“看來,是你想為他出頭了。”
由靜益看去,可看到街霸男們先是驚呆而後是淫邪的笑容,隨著惋惜驟升至心中的是惡心。聽聲音也知背對著他坐在輪椅上的人是男人,而街霸男們卻一付看到美女想占便宜的表情……
“十兩銀夠不夠。”
是小商販在街頭一個月也掙不了的銀子。自認對方不會拒絕,銀發男子說道:“啞奴,拿十兩銀子出來罷。”
靜益這才看到銀發男子身側站著的高挑健美的女子,正聽了那男子的話,把背著的包袱解下打開。看來他們也在行路中,不知此時在青城,是路過還是暫停歇住。
“嘿嘿,我們不僅要錢還要人。”街霸男說著就向銀發美人的手抓去,在這偏遠小城,何時見到過這樣美麗的女人,雖然胸口平些又是個殘廢有些可惜,但他會很好心地把她收為第三小妾的。
但抓到手的卻是一把玉扇。
誰敢不怕死的壞他王老虎的好事,街霸男凶眉一皺,毒眼刺向沒長眼的路人。卻羞愧地發現這路人的眼睛生得好看的緊。
“送給你的。”長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男子溫和地笑著說。
“咦?”
“這玉扇,玉石是采自閬中石家,由玉師孫想漠精心打造而成,扇麵絹布取自江南綃舞紡,上麵的梅花圖刺繡由江南蘇家的大當家蘇意靈親自繡製。若兄台想要,就送給你好了。但求不要再為難這位老伯和……”眼光瞥向身旁,原本應該在他左側的銀發男子卻不知什麼時候走掉了,連健美女子也不見蹤影。出現和消失都極為突兀,令原有心結交朋友的南宮靜益心中掠起失落的惆悵。
街霸男這時也才注意到美人不見了,當下遷怒在猛然出現的路人甲身上,他“啪”的拍掉玉扇怒道:“誰要你的破扇子……”下麵的狠話還沒說出來,一拳就“砰”地擊在他的臉上,把他打飛到牆壁後又反彈到地上。
“你這個下三濫敢說我的扇子破,有沒有眼光呀你!”出拳的人正是慕容慧。扇子被靜明的五哥搶去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又聽到一個地痞竟批評他視為另一分身的玉扇,立刻怒得大打出手。王老虎的手下忙圍過來,連一招還沒出就被慕容慧揍得跪地求饒。行人忙紛紛走避,而南宮靜益見慕容慧揍得差不多了才一副“糟糕了”的表情說道:“慕容,我們是外地人,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安份一點好呢。”
“……南宮,你五哥是故意的吧。”拋“玉”引“慧”,好高杆的計謀。
“我怎麼知道!”
? ? ?
為什麼你想殺我呢。
四周繁雜的聲音全都如浪潮般退去,世界上仿佛隻剩下她心跳的鼓動。
“你恢複記憶了。”
幹澀的唇中吐出這句話,但隨即花非花自己就搖了搖頭。蹲在地上仰臉看著她的少年,浸在淚水裏的黑眸,依舊是單純的信賴她的模樣。
四周繁雜的聲音又全部回籠,花非花鬆了口氣,她的目光由莫飛紗身上收回,閃爍不定地看看天空、街道、路上的行人……
“為什麼呢?”莫飛紗不知為什麼自己非要固執地問到這個答案不可。是因為討厭他還是隻因為他根本不應該出生,不該存在呢?內心悄悄設定的回答卻又害怕從她口中聽到,心像著魔似的認定,在她心中他一定是不同的……
“因為……”你是毒尊,你若死了,邪道勢力會驟然削落,道長魔消,得好處的不隻限於江湖。雖然殘酷,卻是事實。遲疑了一下,花非花眼角突瞄到路旁一對爭吵的小夫妻,將要說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變成腦中最先浮現的詞語:“因為,你想染……染指我。”
“……”奇怪的回答令莫飛紗驀然瞪大眼睛,眼淚沿著臉頰悄悄滑落下來,他顧不得哭臉地胡亂摸了摸臉,而後用淚水潤濕更為黑亮的眸子看向她問:“什麼是染指?”
花非花身子僵住。
自掘墳墓。
“那個,就是,”花非花不安地左顧右盼,非要在路中央討論這種事情嗎?路人都對他們行注目禮了,她會很害羞耶。“總之就是……比如我不願意,但你非要抱抱我,親親我,咬咬我之類……”別以為她不解世事哦,年輕時她也扮過男裝到什麼花樓瞄過兩眼,估計是這樣的沒錯。
“咬……”莫飛紗立刻就相信了花非花說的話。畢竟他在酒樓就想咬花非花一口了,原來這叫……染指啊。
“對,就是這樣沒錯啦。”見莫飛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花非花雖不知他怎麼理解的但亦鬆了口氣地把他拉起來道:“是你強迫我,我才不得已掐你脖子的。隻是一時玩鬧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別再鑽牛角尖了。”
“嗯。”莫飛紗破涕為笑,映著金金燦燦的陽光,周圍都猛然亮了一亮。
看了天上日頭,花非花扯住莫飛紗的手,防止他再走丟,又要驚天動地的哭上這麼一回。
“我們買些菜回去,晚上就不用到城裏來吃飯了。”
“阿姐,還有我的糖葫蘆啊。”
“知道了啦。”
兩人沒錢住客棧,目前是投宿到郊外的農家。農家貪圖那一天幾百文錢,寧可全家擠擠,也要騰出一間內室讓他們休息用。莫飛紗已習慣蜷在花非花身邊睡覺,而花非花隻當莫飛紗是沒長大的孩子,所以即使兩人睡一張床上也未覺有何不妥。
回到種滿菊花的農家小院前,孩子們先歡天喜地地跑出來。因為花非花每次進城回來時都帶些甜糕酥糖之類的小零食,簡簡單單就獲得孩子們的喜愛,而莫飛紗也被他們迎了去,扯著他的衣服要他到田的裏抓些爬蟲來玩。
送給農家夫婦的是平常的花布和青布,就那樣,夫婦倆都感激地搓著手,紅著臉“真是,真是”了半天。
因土地集中,農民賦稅沉重,生活極為困苦,是以連收到這樣的小禮物都欣喜得不得了。
被夫妻倆謝得很不好意思,花非花借口找莫飛紗而走出屋外,才推開小院的籬笆門,便聽到一聲急急的喊叫:“俠女。”
有些不解地向四周看了看,在屋外的人除了自己好像沒女的了。她遲疑地指了指自己,在院外不遠處小樹下的山羊胡男子點了點頭表示確定。
“俠女,請聽老夫一個請求好嗎?”在山羊胡男子左邊的福福泰泰的中年男子迫不及待地道。
“務必請參加青城派新老掌門接交儀式。”不待花非花回答,山羊胡男子右邊的禿頭男子又搶著說道。
“哦……”她現在的情況其實應該躲在東京老窩裏,在八大僮子的保護下平安渡過二十七天,等毒消退後,再跑進江湖興風作浪也不遲,實在不宜再沾染上麻煩事。目前留在青城也是因一時湊不足回東京的費用而暫且休息一陣子。“很抱歉,我……”剛想拒絕的話卻在三人希翼的眼神下自動吞到肚裏。突然靈光一閃,花非花指著他們訝然叫道:“你們是酒樓三鄉紳。”就是聽到慕容說青城的壞話而憤然反駁的三個人。
三人怔了怔,顯然不知自己被人起的外號。
“為什麼要找我去祝賀?”
“嗯,因為……”見三鄉紳有長敘的打算,花非花先道一聲:“等一等。”而後推開籬笆門走出去又道:“我們邊走邊說可好。”
見花非花竟願意聽他們說話,三鄉紳自是欣喜不已,當下答應下來。
原來這三鄉紳素與青城派交好,小孩也都交與青城讓他們學武健身。現任掌門已是投誠官府後的第四代掌門,前三代掌門因各種原因英年早逝,而最大的原因恐怕是背負著背叛之名,失去在江湖中的立足之地而抑鬱而終吧。淪落成三流幫派隻可自保的青城,在江湖的地位也一落千丈,附近的少年郎寧願背井離鄉到外地求武也不願投入青城門下。第四代掌門也雖鬱鬱不得誌,但幸喜他性情豪爽,也不強求青城門派再發展壯大,反而放下武林人的矜持,練武之餘便帶著一幫弟子架橋輔路,修渠引水,為青城發展做了許多事,在民眾心中極有威望。結果這樣一個門派卻在外地人心中變成縮頭烏龜,怎不讓他們氣憤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