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鄉紳天南地北地做生意,雖沒涉足武林,但對四大家族還是略有耳聞的。如今看到連四大家族的人被打了還對花非花畢恭畢敬,立刻推斷出她在武林中的地位肯定不俗。於是三人一商量,便決定請她出馬為青城壯壯聲勢,讓人不再小看。

“你們的意思是說,就讓我裝裝樣子,擺擺姿式,亮亮名號,再送上賀禮嗎?”聽到三鄉紳的要求,花非花當下得出結論。

“啊,不是,”山羊胡男子的額角滴下汗來:“我們沒有侮辱女俠的意思,你是很重要……”

“若隻是這麼簡單的要求的話,我可以接受。”花非花一口應承下來,反正在青城閑著也是閑著,想她獲得武林盟主之位時,青城也曾送過賀禮,如今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

“真的?”沒想到花非花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驚訝的反而是三鄉紳。

“不過我如今身無橫財,極是困惑送什麼賀禮。”花非花坦坦蕩蕩地笑著,很得三鄉紳好感。

“沒關係,我們會把一切都準備好的。”禿頭男子拍了拍胸脯理所當然地道。隻要女俠人出現便可以了,他們一定會備一份厚禮,絕不辱了女俠和青城的麵子。

“哦,那我便不客氣了。”花非花笑吟吟的:“請準備一套文房四寶來,要宣紙、徽墨、湖筆、端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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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田間地頭,花非花一眼便看到孩子中間高挑纖弱的莫飛紗,剛想揚聲叫他,卻見他不知在和農家夫婦的小孩小落爭執些什麼,像是說得怒了,他用力一推,竟把小落推入水田中,沾了一身泥水的小落就坐在田裏哇哇大哭起來。

花非花見狀大驚地用棍點地,借力飛施過去,由田間掠起時,順手拎起小落,把他安放在田埂上。

“阿姐。”見花非花猛然出現,莫飛紗吃驚地叫道。而其他孩子見她如鳥一般掠過來時,更是驚呆當場。

“小莫,這是怎麼回事!”花非花一轉過頭就向莫飛紗喝斥道:“你怎麼可以欺負人!”

“是他先欺負我的啊!”見花非花一張口就向著別人,莫飛紗驚慌的眼閃過愕然,後又變得委屈。阿姐什麼都沒問清楚就罵他,他好不甘心。

“欺負你?我明明見到是你把他推入水田的吧!”也不想自己多大了還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莫飛紗下手不知輕重嗎?幸虧隻是矮矮的田埂,小落看樣子隻是摔痛了。若是摔傷的話,要她如何向小孩的父母交待,“快向小落道歉!”

因無法怨恨阿姐,所以小莫隻好轉移對象,紅紅的大眼恨恨地看向在花非花懷中的小落,見小落竟乘阿姐沒注意時向他做了個得意的表情,當下更為氣怒地道:“我才不要道歉。”竟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沿著田埂跑走,還把氣喘籲籲追來的三鄉紳撞得一趔。

“小莫!”

花非花急忙大叫道。莫飛紗自從在她身邊哪曾忤逆過她,這次隻是一件小事就反應這麼激烈,令她始料不及。

“姐姐,不要罵莫哥哥,是小落不對。”在花非花身後站著兩三個農家孩子,其中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小女孩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角說道。“對呀,莫哥哥說小青是他的朋友。”另一個稍高的小男孩接口道。

“你們別說你們不想吃,我們本來就拿小青燒湯來著,是小莫硬搶走的。”從田裏拎上來的小落見夥伴們都不幫他,當下也不哭了,隻顧氣呼呼地反駁著。

花非花身後的小孩子立刻不再出聲,而她隻越聽越奇怪。

“女俠。”三鄉紳終於跑到花非花麵前,禿頭男首先順過氣來抱了抱拳:“我已下令仆人為女俠收拾了房子,又挑了幾個伶俐的丫環侍候著,請女俠務必隨老夫回城。”

“回城?”花非花還沒回話,她身邊的小孩子便已喳喳呼呼了起來:“不要,姐姐不要走。”

場麵頓時變得混亂起來,花非花拍了拍小孩子的肩讓他們安靜下來。

小落聽著也扯著花非花緊張地問:“姐姐走了,那小莫也會走嗎。”

“當然啊……”對啊,回城也是個辦法,不用再麻煩農家夫婦一家人,而且吃住免費,況且小莫的樣子讓她很擔心……

“不要把小莫帶走,”看到花非花認真考慮的樣子,剛才還在暗喜小莫挨罵的小落急得快要哭了:“是我不對,因為我咬他他才推我的……”

“咬……”花非花怔住。

她怎麼可以忘了莫飛紗的心智隻有七歲,視覺上小莫把小落推落田中令人氣憤的景象,不過是兩個小孩子打鬧,小莫為掙脫小落而推他一下而已。但卻不知自己實則十九歲,力氣自然大得多。把小落推入田中他自己一定也嚇得不輕吧。

“看來最不對的是我。”苦笑著摸了摸小落的頭:“我現在就把他找回來,我們一起向他道歉好不好。”

“嗯。”小落抽抽噎噎地點點頭:“告訴他我以後也不吃小青了。”

“我們也不吃了。”其他的小孩子也齊聲回答。

花非花朝三鄉紳無奈地笑了笑道:“真抱歉呢。”

三鄉紳也不強求,施了禮後說道:“那先謝謝女俠相助了。在青城若有什麼不便盡管提出,我們一定義不容辭的幫忙。”而後便一一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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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近深秋,但除了早冷晚寒,這幾日中午卻都是暖陽高掛,照得人身上暖暖融融的,由田埂上到田壩,四周無所憑依,秋風毫無阻礙地在身邊呼嘯著,掠起長發布衣,竟也沒覺得有多寒冷。

青翠小草已被秋霧薰黃,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蒲公英種子在路邊紮根發抽葉開花,竟也為金秋抹上一層麗色。而依舊青綠的隻有田壩上四季常綠的灌木叢,偶爾有一兩棵小樹生長在其中,落葉飄零得隻剩下細細的枝幹。而莫飛紗就躲在灌木叢中,小樹幹後。

“小莫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小落咬你咬得好痛吧。”

見莫飛紗藏在裏麵不說話,花非花也不逼他。她坐在斜壩黃綠上的草地上,把長棍放下,雙手支腮看著展現在眼前的一片田園風光。

田壩下是寬約二尺的由泥土壘起的淺水槽,繞著縱橫阡陌的水田,拋種的秋稻在水中隻露出尖尖的綠意,不知誰家喂養的十幾隻麻鴨在淺水渠中悠閑地遊弋著,頭不時地伸入水中找尋新鮮食物,水被攪得渾了,便有一兩隻小蝦跳出水麵,但隨即又成為鴨子爭奪的美食。

“阿姐忘了聽小莫先說說是什麼原因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你做錯,是阿姐不對。”

背後響起“簌簌”的聲音,花非花就當沒聽到的繼續說話:“其實阿姐很高興呢,比起什麼都悶在心中委屈自己的乖孩子,阿姐反而更喜歡剛才把心中所想的都說出來的你。”

“簌簌”的聲音停止,花非花的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小莫還不原諒阿姐嗎?再不原諒我的話,我就走了哦。”

衣服猛地一緊,耳邊響起悶悶的聲音:“不要。”

花非花扭過頭,已蹴到她身邊的莫飛紗用力地抓住她的衣服,緊咬著唇一副不甘願的模樣。花非花原想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但莫飛紗懵懂純真的眼神配著頭頂上沾到的樹葉蒼耳的滑稽模樣卻讓她破功大笑起來。

莫飛紗臉猛地一垮,扭身又要鑽進灌木叢中,花非花連忙拽住他,把他扯進懷中,用力地揉著他的發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小莫你不要生氣啦。”

“你笑我。”

“是啊,是啊,因為小莫太可愛了嘛。”熟悉的香甜的味道令莫飛紗不甘的心漸漸軟化,他溫馴地躺在花非花懷中不再悶氣。指尖把樹葉和蒼耳撥掉後,卻發現莫飛紗的發已亂得不成樣子,花非花抽掉他發髻上的木簪,黑亮滑順的發絲絲縷縷滑落了一肩,映得他如雪肌膚,如海星眸,如煙紅唇,竟有著千種風情。

花非花一瞬間看呆了去。

眼中純真無害的孩子卻有著男子的清俊與女子的輕靈,在他身上揉和成超越性別的美麗。發梢,眼神,唇角,指尖仿佛都帶有某種神秘而妖魅的氣息,一舉手一投足便可奪人心誌。

“阿姐。”

連小莫的聲音都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經曆了長長的時間和空間才聽入耳中。花非花眨了眨眼,目光還略有呆滯,竟還未從迷咒中回過神來。

“阿姐!”這次小莫是趴到花非花耳邊用力大叫著,當即把她震得往後一靠,摔倒在黃綠的、已失去彈性的草地上,而小莫也跌在她身上,頭頂磕到她的下巴,令她疼醒過來。

“你幹什麼,很疼啊。”不知是先捂耳朵,先護後腦勺,還是先揉下巴,花非花結果什麼也沒做的苦著臉靜等痛苦過去。小莫的發散落在她胸前,有幾縷沿著她的脖子和她的發糾纏著,有些清涼刺麻的感覺。

“阿姐在發呆,我不喜歡。”

阿姐的眼雖然盯著他,焦點卻不在他身上,好像透過他見到另一個人,為那個人驚豔迷醉。令他感到不安和危險。

青碧的天沒有一絲浮雲,陽光不受阻礙地流泄下來,溫和慈愛。秋風拂過,似乎可傾聽到小草低語的聲音,寧靜祥和的氣氛慢慢包圍住花非花,舒服得令人幾乎想閉上眼睡去再不願醒來。但是……她眯了眯眼推了推莫飛紗:“起來啦,你很重啊。”

“不要。”阿姐的身子軟軟的,暖暖的,躺起來好舒服。“在這裏可以聽到阿姐的心跳呢,‘卟通,卟通,卟通’很沉穩的心跳聲,阿姐的心一定裝得滿滿的,既不會害怕,也不會寂寞。”隻是不知道小莫是不是也在裏麵呢。

“嗯。”莫飛紗喑喑啞啞的嗓音仿佛有種催眠的功效,想偷得半日閑的心情占了上風,花非花的眼睛漸漸閉上,視線中映出一抹銀白,腦中突想起一件事地隨口問道:小青是誰?”

“小青就是小青啊。嗯,別害羞,讓阿姐看看你啦。”

臉頰掠過一種冰涼又粗糙的觸感,花非花感覺不舒服地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去,黑豆眼,三角頭,紅舌信……花非花眼猛地睜到極大,和盤踞在她胸前的小青蛇四目對視著。尖叫聲壓到嗓子眼沒叫出來,隻是臉色嚇得略微慘白,她為自己的極其鎮定暗暗喝了聲彩後看了看趴在她身上的小莫,哼哼二聲:“小青?”

“對呀,你看他通體碧綠又小巧玲瓏的,很可愛對不對。”

什麼可愛,不過是尋常的小水蛇而已。花非花頭皮隱隱發麻地看著小青蛇也同小莫一樣歪著頭看向她,隻得言不由衷地咳了咳道:“嗯,嗯,是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