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順生也看到了那串白色挑紙,臉色微微一變,拉了苗君儒的手,低聲說道:“苗教授,請跟我來一下!”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程順生指著離祠堂最近的一戶人家的門口,低聲說道:“苗教授,你看到倒豎在門口的那支掃帚沒有?”
那戶人家的門口,隱約有一支掃帚倒豎在牆邊。苗君儒在湘西那邊考古的時候,見過這樣的情景,每當有趕屍人趕屍經過,村裏的每一戶人家都把掃帚這樣倒豎在門口,為的是避邪。可這裏的是婺源,不是湘西,某非也有那樣的習俗?(苗君儒在湘西那邊考古的詳情見拙作《湘西蠱毒》)
程順生接著說道:“我聽胡隊長說,黃村有一個保長和兩個鄉丁死在北線了,今晚是頭七!他們是戰死的,犯凶!祠堂的門一般都是鎖著的,這時候開著,就是想讓他們自己進去,那門上的是招魂幡!”
難怪村裏的人聽到狗叫都不出來,原來是凶死在外麵的人“頭七”。傳言那些年紀輕輕就凶死在外麵的人,冤魂回不了家,便會變成厲鬼。“頭七”是厲鬼回家的日子,晚上都會鬧得特別厲害。將掃帚倒豎在家門口,厲鬼看了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敢進去。
苗君儒低聲說道:“都是國家忠魂,為國而死的,怎麼忍心讓他們遊蕩在外麵當孤魂野鬼?”
兩人退回到祠堂邊,苗君儒向水生要了三支香,點燃,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拜了拜,左手結了一個道家的接引手印,右手持香,對著村內的黑暗之處說道:“陰有陰路,陽有陽路,陰陽相隔,互不相犯,祖宗有靈,接你們進堂享受子孫香火!”
苗君儒一邊說著,一邊向祠堂內走了進去。
招魂幡飄了起來,水生感覺一陣冷風吹過身邊,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嚇得他趕緊抓住程順生的手,低聲說道:“隊長,真的有鬼嗎?”
程順生笑道:“鬼在你的心裏呢!這個保長我認得,人很不錯的,聽胡隊長說,保長帶著幾個人,用手榴彈去炸日本人的機槍火力點,沒想到把自己給賠上了!是條好漢!”
過了一會兒,苗君儒出來道:“好了他們都進去了,不會再鬧了!”
上川壽明笑道:“想不到你這個考古學教授,還會這一招!如果你不做的話,我打算用你們中國人的招魂術,把他們的魂魄引進去。他們雖然是和我們日本人作戰死的,可對我們日本人而言,也很佩服這樣的勇士!”
苗君儒暗暗吃驚,上川壽明怎麼知道這三個人是戰死的?莫非他選擇今天晚上來百柱宗祠之後,已經有人將這裏的情況告訴了他,所以他們才那麼有恃無恐。
那個人到底是誰?
幾個人相繼走進宗祠。幾個日本人拿著手電筒亂照,看到門窗屋梁上方的精美雕刻,不僅發出驚歎聲。站在祠堂的廳堂正中,看著祠堂內那一根根粗大的木柱和一扇扇鏤刻的門窗,讓人感覺到祠堂規模的宏大和壯觀。
這座祠堂確實與一般的祠堂不同,有一種普通祠堂所沒有的逼人氣勢,那些雕刻的鼇魚吐雲和龍鳳呈祥等圖案,其雕刻手法精美絕倫,不亞於皇家宗廟。若是一個沒有什麼曆史背景的村子,絕對造不出這樣的氣派。
苗君儒望著正堂上方的那塊匾額,見“經義堂”三個字的字體渾厚大體,遒勁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下麵的落款是潤甫,潤甫是清朝文華殿大學士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張玉書的字號,張玉書乃康熙最為倚重的漢臣,曾任兵部、戶部的尚書和禮部侍郎,門下學生無數,是當時朝廷權勢最大的人,但他為人謙遜,從不結黨營私,這也是康熙倚重他的原因之一。就這樣的一個人,居然肯為這樣的一座鄉村祠堂題匾。
這祠堂裏,莫非真的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走到供桌前,見供桌上擺著一些水果及三牲祭品,在供桌的上方香案上,有一個元青花大盤,那盤子裏沒有其他的東西,隻有一個約一寸長的黃色小物件。他把那物件抓在手裏,見物件的沉甸甸,估計是純金打造,物件的做工精巧,看上去隱約像一條遊弋在雲層中的龍。但他已經看出,這是一把小鑰匙,也不知是開啟哪裏的。
就這麼樣的一個純金物件放在祠堂內顯眼的地方,也不怕被人偷走。婺源民風淳樸,鄉民都是老實本分之人,絕沒有亂拿人家東西的想法。更何況宗族祠堂是外人不能進去的,對本村人而言,供桌上的東西是神物,絕對不可以亂動。
供桌旁邊有一處用布幔隔開的空間,一個日本忍者用手扯開布幔看了一眼,嚇得退到一邊。布幔的後麵,是幾口大紅棺材,裏麵裝的一定是死在戰場上的本村保長和鄉丁。棺材前麵的香燭早已經熄滅,用來焚燒紙錢的火盆裏,也看不到半點火星。
水生緊跟著程順生,不敢亂走。祠堂黑暗的角落裏,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正堂門口擺著香案,三根大香插在香爐裏,微微晃動的燭火發出一種綠色的光芒,令他覺得一陣陣的毛骨悚然。
上川壽明來到苗君儒的身邊,說道:“我實在不敢相信,在這山野村裏,居然有這樣的一座祠堂。苗教授,你不覺得這個村子與這座祠堂很不相配嗎?”
苗君儒說道:“上川先生,你對這座祠堂,想必也不陌生,估計連它的來曆都一清二楚了吧?”
上川壽明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對於祠堂的來曆,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可是你知道在沒有建祠堂之前,這裏有什麼嗎?”
苗君儒愣了一下,這個問題恐怕連村裏的老人們都回答不出來,他說道:“看來我真的低估了你們日本人!”
上川壽明說道:“這座祠堂建於清朝初年的康熙年間,在此之前,有一個人從北京城內逃出來的時候,帶走了一大批皇宮珍寶……”
苗君儒說道:“你是指李自成?”
上川壽明說道:“據說李自成進北京後,光從宮中搜出內帑‘銀三千七百萬錠,金一千萬錠,珍寶古董無數’,這還不包括他在民間掠奪的財寶,他兵敗逃到湖北九宮山被殺,那些財寶從此下落不明!”
苗君儒說道:“是呀,他是在湖北被殺的,有關李自成的寶藏之謎,曆史上有很多個版本,就算要找,也要去湖北或者湖南找,怎麼這座宗祠有什麼牽連?”
上川壽明說道:“李自成死後,他的殘部由他的妻子高氏和侄子李過領導,直到康熙三年才告徹底失敗,這座祠堂是建於康熙四年!”
苗君儒說道:“那你告訴我,這座祠堂和李自成有什麼關係?”
上川壽明說道:“你別忘了,李自成曾經是大順皇帝,在他兵敗九宮山之前,在江西也打了幾仗,可是每仗都輸!其中有兩仗的地點就在浮梁與鄱陽一帶。當他們撤到湖北去的時候,有兩個重要的人物失蹤了。我們查過他們兩人的相關資料,他們並沒有戰死,而是失蹤了!”
苗君儒驚道:“是齊成蛟與宋寶?”
上川壽明說道:“苗教授果然博學,連這兩個人的名字都知道。”
苗君儒說道:“我在一本牛金星的兒子牛佺降清後寫的書信中,看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信是寫給鎮守武昌的都統將軍蘇哈圖的,信中說李自成殺了李岩之後,對誰都不信任,每天隻有幾個侍衛陪伴左右,子要找到這幾名侍衛,就找到李自成了。李自成在九宮山兵敗,連宋獻策這樣的人都被清兵俘虜。蘇哈圖在清點死去的人和俘虜時,隻找到其他的幾名侍衛,這兩個人卻失蹤了。幾年後,直至高夫人與紅娘子她們兵敗,也未見這兩個人的消息。”
上川壽明說道:“那個齊成蛟,我們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是那個宋寶,卻是宋獻策的兒子。苗教授,宋獻策是什麼人,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苗君儒說道:“你懷疑那個給黃村畫草圖的風水先生,就是宋獻策的兒子的宋玉,而李自成寶藏的秘密,就在那根隱形柱裏?”
上川壽明說道:“不是懷疑,是肯定。在沒有建祠堂之前,這裏是一處道觀,道觀的道長就是在洞內留字的木玉山人。苗教授,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木玉這兩個字正是從宋寶兩個字裏抽出來的,聽上川壽明這麼一說,似乎還真的有那麼一層關係。苗君儒看了一眼兩邊的牆壁和木柱,說道:“祠堂這麼大,有上百根柱子,你想怎麼找?”
上川壽明笑道:“當地有一種方法,那就是點100根香,每根柱子下插一根,一根一根的插過去,但那樣隻能夠證明那根柱子的存在,並不能找出那根陰陽柱究竟在哪裏!陰陽柱是連通陰陽兩界的地方,活人看不到,但是死人可以看到。苗教授,你剛才不是引了三個人的魂魄進來嗎?用通靈術問一問他們就知道了!”
苗君儒說道:“不是每個人都會通靈術的,我隻是考古學者,隻有你這樣的玄學大師,才會那樣的法術!”
上川壽明不再說話,神色嚴肅起來,幾個日本忍者站到他的身邊,圍成一個圓圈。
苗君儒朝卡特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程順生和水生也走了過來,和苗君儒站在一起,他低聲問道:“其實日本人自己可以找到那根陰陽柱,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叫來?”
苗君儒低聲說道:“我也想知道!”
說話間,隻見上川壽明那平伸的手掌心,出現了一團黃色的火焰,他的嘴巴嘰裏咕嚕的,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離上川壽明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三個模糊的人影,其中的一個人人影似乎在與上川壽明說著話。沒一會兒,上川壽明手裏的火焰消失,那三個人影轉身朝正堂走進去。
正堂就是當地人稱的“享堂”,是擺放祖宗牌位的地方。“享堂”是香堂的諧音,暗喻祖宗享受子孫香火的含義。
所有的人跟著那三個人影進了正堂,見三個人影在正堂大香案旁邊的一根柱子前停了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幾個日本忍者在那根柱子前找來找去,可除了那根柱子外,並沒有第二根柱子。
苗君儒說道:“你找不到陰陽柱的!”
上川壽明生氣道:“想不到你們這些支那人,連死了都這麼可惡!”
程順生大聲道:“你說什麼?別忘了你是日本鬼子,他們三個人就是打日本鬼子才死的,他們活著是中國人,死了也是中國鬼!”
上川壽明怒道:“信不信我殺了你們?”
苗君儒說道:“上川先生,別這麼激動,離二月二龍抬頭還有兩天的時間,你要是完成不了任務,就是殺了我們也沒用,後果怎麼樣,你比誰都清楚!”
上川壽明憤憤地望著苗君儒:“你不可能不知道尋找陰陽柱的方法,如果你僅僅是個考古學者,剛才就沒有辦法用道家的接引法術,把他們三個人的魂魄引進祠堂裏。”
苗君儒說道:“上川先生,我用的是旁門左道的法術,一般的道士都會的。”
上川壽明說道:“我知道你不肯幫我,沒有你,我就不信找不到那根陰陽柱!”
他的臉上出現一抹煞氣,咬破左手中指,口中念念有詞,用左手中指在右手掌心畫著符。驀地,他的右手掌心出現一道金光,金光中浮現一道靈符。
苗君儒見到那道靈符,大聲叫道:“上川先生,你這麼做也太狠毒了!”
說完,他也咬破左手中指,淩空畫了一個八卦圖形。那八卦圖形發出道道金光,淩空飛向那道靈符。
一聲霹靂,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靈符和八卦圖形全都不見了。
上川壽明叫道:“你為什麼要製止我?”
苗君儒說道:“你隻是要尋找陰陽柱,祠堂裏的這麼多陰魂和你有什麼恩怨,為什麼非要打得他們灰飛煙滅?你這麼做,也太狠毒了?”
上川壽明說道:“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話叫‘無毒不丈夫’嗎?我隻是想逼他們說出陰陽柱在哪裏?”
苗君儒說道:“別忘了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是中國人!如果你跪下來求他們,也許他們會告訴你!”
上川壽明說道:“想要我跪在你們支那人麵前,我做不到!”
苗君儒說道:“還有一個方法,把全村的老人都找來,逼他們說,逼活人比逼死人要容易得多!”
站在苗君儒身邊的卡特說道:“上川先生,我知道你是一個玄學界的高人,我建議你學會尊重死人。”
上川壽明長歎一聲,走到擺放牌位的長條香案前,低著頭,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在哀求著什麼。
苗君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臉上出現凝重之色。
程順生好像聽到有滴水的聲音,循著聲音望去,見苗君儒那咬破的手指正不斷滴血,滴滴答答的滴得很厲害。他忙從身上撕下一塊布,要為苗君儒包紮手指。當他的手碰到苗君儒的手時,如同碰到一塊冰一般,嚇了他一大跳。更為奇怪的是,苗君儒手上的血滴在青石板地上,瞬間便滲了進去。這是石板,不是鬆軟的泥土,就算是泥土,那血滴到土裏,也能看到呀!
可是他眼前的青石板,竟像一潭深水,多少血滴下去都沒法看到。
隻聽得上川壽明那陰森森的聲音:“苗教授,你還有多少血可以流?”
程順生見苗君儒的臉色越來越慘白,急道:“苗教授,你再不止血的話,會死的!”
他見苗君儒不吭聲,忙從腰間拔出了手槍,不顧一切對準上川壽明勾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