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特務機構非常注重對特務的培養,據他所知,在抗日戰爭全麵爆發之前,隱藏在中國境內的日本特務,就不少於20萬人,大批的日本特務為日軍提供各方麵資料。在淞滬大戰時,日軍高層對守衛上海的國軍,就連每個排長的名字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更別說武器裝備和駐防情況了。這樣的戰打起來,哪有不輸的道理?
據他的經驗,日本特務非常注重組織性。所以在來婺源的路上,他就分析隱藏在婺源境內的日本特務絕對不止一個。
日軍從四個方向進攻婺源,若論作戰雙方的兵力與戰鬥力水平看,不要說一個團的正規部隊加上保安團,就是10個師的兵力,也無法擋得住日軍的進攻。
很顯然,日軍雖然是進攻,但並不真正進逼,而是在消耗縣城內的守軍及警備力量。日軍的作戰目的,是令那些活躍在婺源境內的日本人,有很大的活動空間。
從今天早上開始,圍攻婺源的日軍突然撤去,這就足以說明,婺源境內的那股日本人,已經不需要外圍日軍的支援了。也就是說,那股日本人自信能夠完成任務。
他與日本人打交道那麼多年,雖說日本人很狂妄,可這種狂妄並不是無知,而是建立在自信與能力的基礎上的。與日本人交手,他非常小心,稍有不慎,不但完不成任務,連命都沒有了。
抗戰以來,死在日本人手裏的軍統局特務,不下五萬人。
羅中明作為軍統局的人,在婺源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婺源城裏有日本特務在活動。能夠解釋這種情況的,隻有兩個可能。一是羅中明確實不知道,因為婺源並不具備軍事價值,婺源城裏內日本特務很少活動,隱藏得太深。他以前追蹤日本特務,都是從日本特務的活動跡象中去查找線索。如果對方不活動,那就無從查起。
第二種可能,他不敢去想,這麼多年來,軍統局內投靠日本人的特務不在少數,很多人都幹起兩麵間諜的角色,對雙方都討好。雖然軍統局進行了一係列“鋤奸”活動,殺掉了不少漢奸和投靠日本人的特務,可那樣並不能保證還有人投靠日本人。
當務之急,是要救人,而不是對付城內的日本特務。但是他相信城內的日本特務與那股日本人肯定有聯係,隻要找到城內的日本特務,就能找到那股日本人在婺源境內的藏身之處。可是現在,他不需要去找城內的日本特務。因為屋角那台美國最新的電台,既可以發報,也可以查出周邊一百裏地域內任何一台電台的活動情況。
在婺源境內,總共有三台電台,根據電台的波段,他知道一台是國民政府的,在縣政府內,另兩台是日本人的,但不在縣城裏,而是在鄉下,其中一台在考水村附近,另一台則在古坦鄉,具體位置不太明確。
難道婺源縣城內的日本特務,把電台轉移到鄉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他覺得有必要去一趟考水,會一會那個胡會長。因為羅中明告訴他,就是胡會長派人對羅中明說,縣城小東門外雜貨店的老板是日本特務。
他很想知道,胡會長是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日本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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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2日深夜。
考水村。
胡德謙家。
外牆的院門和正廳的門都開著,門前分別站著四個背槍的鄉丁,門上方掛著兩個燈籠。正廳內八仙桌旁邊的太師椅上,胡德謙危襟正座,旁邊站著遊瞎子的兒子遊勇慶。他的管家胡旺財至今還躺在床上,一時半會是起不來了。
除了村後街的明經書院和世德堂外,胡德謙的家是考水村最大的建築,這座建於乾隆年間的青磚碧瓦大宅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執禮堂,正廳房梁上的那塊匾額,據說是大學士紀曉嵐的手筆。正堂中間掛著一副鬆竹梅三友圖,兩邊的木板牆壁上,掛著一些山水屏聯,一看就知道是書香門第。
自宋朝以來,考水村文峰鼎盛,共出過進士二十多人,舉人兩百多人,五品以上官員三十多人,文人學者更多。
作為族長的胡德謙,隻知道考水村的陽宅風水很好,正因為風水好,才會出這麼多人。上任族長留給他的那十六個字玄機,已經被他破解了八個字。
現在他知道,考水村的命運,已經與那個姓苗的人緊緊連在一起了。
日本人告訴過他,苗教授會來找他的。他相信日本人的話,隻能夠快點見到苗教授。
他的兒子在日本人的手裏,天一亮就要帶東西去維新橋頭換人,可是現在離天亮隻有兩三個時辰。如果苗教授還不來的話,就算他想東西去換兒子,可拿什麼東西去換呢?
他的小兒媳端著一碗荷包蛋,從堂後轉出來,來到他的麵前,低聲說道:“爸,這是媽讓我給你做的,這兩天你都沒有好好睡,你……”
胡德謙斥道:“你去睡吧,別來給我添亂!”
小兒媳把碗放在桌子上,低著頭進去了。
從外麵進來一個人,跑到胡德謙叫道:“德謙叔,我們在村口抓到一個人,他想見你!”
胡德謙叫胡德欣集中了村子裏上百個胡姓青壯年,組成村裏的保安隊,除了守護八卦墳外,還負責全村人的安全,村保安隊的人每五到八人為一組,分批巡視全村各處,遇到不認識的外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來再說。
胡德謙問道:“人呢?”
院門外傳來噪雜聲,胡德謙抬頭望去,見胡德欣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被繩子捆住的人,兩個村保安隊的人正推著那個人走。
那個人走路的步伐很穩健,西裝革履,臉龐輪廓分明,神色剛毅,特別是那雙眼睛,充滿著神秘與睿智,那微微上翹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胡德欣上前說道:“他是騎馬從大路來的,就一個人,我問他,他什麼都不說,隻說要見你!”
那個人被推到胡德謙麵前,他上下打量了胡德謙一番,問道:“你就是胡德謙胡會長?”
胡德謙說道:“不錯,請問你是誰,為什麼這麼晚要來見我?”
那個人問道:“你怎麼知道東門外雜貨店老板是日本特務?”
胡德謙微微一驚,盡管他不認識這個人,可這件事他隻派人告訴過羅中明一個人,這個人也許是羅中明派人的。當下忙對旁邊的人說道:“給這位先生鬆綁,你們都出去!”
胡德欣一愣,說道:“萬一他……”
胡德謙揮了揮手,說道:“你放心,他是來幫我的!如果他是日本人的奸細,絕不會一個人從大路來!”
胡德欣沒有再說話,將那人鬆了綁,帶人出去了。
胡德謙對站在身邊的遊勇慶說道:“你也出去!”
遊勇慶出去後,胡德謙對對那人說道:“在這裏說話不方便,請跟我來!”
他領著這個人來到一間小廂房,把門關上,拱手道:“實在對不起,剛才我村裏的人真是多有冒犯,請你諒解!”
那個人笑道:“想不到小小的考水村,戒備居然比縣政府還森嚴,我總算見識了你會長的能耐!”
胡德謙說道:“哪裏哪裏,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的,請問你是不是苗教授?”
那個人一驚:“你說什麼,苗教授?”
胡德謙說道:“那個日本人告訴我,說苗教授會來找我,我認得他,他就是小東門外的雜貨店老板。”
隨後,他將發生在維新橋頭的事情都說了。
那個人說道:“所以你就派人告訴了羅中明?”
兩人在茶幾邊分主客坐下。胡德謙點了點頭,說道:“我現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隻想苗教授快點來!”
那個人說道:“我也在找他,他應該已經到了婺源!”
胡德謙說道:“說了這麼多,還沒請問你的貴姓!”
那個人說道:“我叫劉勇國,你以後叫我劉先生就行了!”
胡德謙說道:“劉先生找他做什麼?”
劉勇國說道:“救人,救一個被日本人抓走的人!”
胡德謙說道:“劉先生,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你究竟是什麼人,我也不想過問,可是你想過沒有,日本人行蹤詭秘,根本沒有辦法查清他們的底細。我在上下幾個村子都布了眼線,可都沒有他們的消息,就是想救也沒有辦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