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河孤舟(1 / 3)

暴雨初霽,彩霞滿天,雨洗後的黃河渡口棧橋上濕漉漉的一片。

水流湍急夾了黃沙,波濤汩汩入耳。

艄公解下係在棧橋木樁上的纜繩,吩咐艙內的主仆三人坐穩,將篷船緩緩擺離渡口。

白衣少年身披重孝,抱膝靜坐船頭,憂鬱的目光望著水麵白鷺飛舞,目光茫然。

“小主兒,才下過雨,風大,回艙裏歇息吧。”體態微胖的婆子提醒。

少年愁眉深鎖,滿腹心思,指了河麵將飛未翔的白鷺說:“仇婆婆,你看,這白鷺都同曲江上的白鷺不同,瘦小得可憐。”

“小主兒這是思鄉了。”仇婆婆歎息。

一枚石子打入水中,驚起一片白鷺撲楞翅膀飛遠,坐在艙裏的黃衫小廝踢腳笑道:“這些白鷺一定是雌的,也圖好個苗條瘦腰,和小主兒一個心思!”

小廝笑了兩聲,卻被仇婆婆怒視的目光逼得吞聲,偷眼看夕陽金暉下容貌清美的白衣少年,改口嘀咕道:“窈窕淑女,君子才好逑,哪個男子不愛窈窕美女?”

艄公聽罷一時興起,迎了漫天彩霞唱著小曲搖船趕路。

白衣少年摸摸腰間硬物,那是皇爺爺辭世前親手為她綰青絲結在髻上的木簪“啟天”,那是皇爺爺臨終前的重托,是她九死一生逃出京城要化作啼血杜鵑送達的“遺詔”。

江湖險惡,她隻得女扮男裝遮掩身份。黃河水奔流,卻令她無比悵惘,仿佛一夜間天塌地陷,從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宮廷又被貶入凡間,她又成為那幼時被爹爹遺棄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兒。

衣角輕輕拭淚,仇婆婆低聲在耳邊勸:“郡主還是回艙裏吧,你精通醫理,該知道這大雨剛停,船頭地潮,久坐潮地傷身。”

她是楊紫嫣,隋文帝楊堅的孫女,廢太子楊勇的女兒。宮廷劇變,先皇駕崩,她同父親的奶娘仇婆婆一起逃亡北上,身邊還有貼身的小太監水瓢。

船駛離渡口,棧橋上兩名官差揮舞著手中包裹向他們飛奔而來,齊聲吆喝著:“站住!停船!停船!”

艄公驚得停了櫓,船在江心打晃,船篷內的客人麵露惶然之色,婆子懇求艄公:“開船!快開船!”

一名官差背著油布傘氣喘籲籲跑在前麵,一路奔來扯著嗓子向河裏僅有的這條船大喊:“船家,可否捎我們一路?船錢加倍!”

艄公這才長出一口氣笑道:“原來是搭渡的。我自當是你們惹上了官非懼怕這些衙門裏的黑狗,這兩個不過是押解囚犯的解差。”

說罷一指那兩名解差身後一人。

健步快行緊隨其後的竟然還有一位披枷帶鎖的青年囚犯。

“我們哪裏是畏懼官差,實在是不想和囚犯同船渡,發配充軍的配軍,非奸即盜,若是個殺人如麻的響馬賊寇就更是可怕,晦氣晦氣!”仇婆婆連連向河裏啐著,以示反對,話音卻少了幾分張皇,但貪財的艄公卻執意將船擺回渡口。

紫嫣退回船艙,凝眸略含驚訝之色打量囚犯,囚犯高大挺拔的身軀立在兩名解差身後仰頭望著天邊彩虹,看上去二十開外的年紀,棱角分明的臉麵容微黃,但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顯得與眾不同。沒有犯人的誠惶誠恐,也沒有絲毫淪為階下囚的汗顏或拘謹之色,步履悠然舉止從容。

雨收雲開,日垂西山,船迎了那日落的方向前行,一江瑟瑟如金鱗鋪滿江麵,景色宜人。

解差上船後連連作揖致謝,又忙著為囚犯卸去重枷,那囚犯就靜靜立在船頭並不肯進船艙,揉著重枷勒得酸痛的手腕眺望江景。犯人不帶枷鎖也罷,兩名解差待這囚犯如兄長般敬重,“秦二哥”“秦二哥”的不離口。若看相貌,兩名解差看似年近不惑,而這“秦二哥”看來不過是一二十歲開外的青年。

矮胖的解差十分好談,掃了一眼艙內主仆三人自我解嘲道:“討饒諸位了!這場雨把渡口的泊的船都打跑了,虧得各位通融。我們是潞州天堂縣的解差,我叫童環,他叫金甲,我們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