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婆婆的安排下,紫嫣見到了弟弟佑兒。
那是在京城西海子旁一座小木橋上。
繁茂的樹蔭幾乎遮掩了月光,但清泠泠的湖水仍在月光下搖散陣陣粼光。
小木橋上規規矩矩的坐著一個十四五歲大小的男童,清秀的麵頰,側臉望去,果然有楊家男兒的的模樣。容長的麵頰,飽滿的下頜,柔和的五官,舉止文靜。
仇婆婆指指少年,未說話已經哽咽。
少年猛然抬頭,望見仇婆婆,翻身爬起,迎過來喊著:“婆婆,婆婆,佑兒可是等到你了。”
紫嫣覺得夜風中衣不勝寒,袍襟在風中瑟瑟作響,她的手足冰涼。愣愣地望著眼前失散多年的佑兒,簡直難以置信相逢得如此倉促,她跋山涉水,從南到北,就是為了找回自己的弟弟佑兒。
“小主兒,這就是小皇孫呀!”仇婆婆顫抖著聲音,紫嫣頓時間淚如泉湧,那少年乖巧地問仇婆婆:“這就是姊姊?”
仇婆婆啼哭,頻頻點頭,佑兒幾步上來摟住了紫嫣放聲大哭,嘴裏喃喃地喊著:“姊姊。”
紫嫣也是難以自控,想到自己抑鬱早亡的母親,想到晚自己半天出生苦命失散的小弟,又想到不久前冷漠的父親楊勇被二叔害死,並且滅了她的滿門,異母兄弟無一逃生,再想到被二叔狠心砸死的皇爺爺,血海深仇,骨肉生離死別,帝王家的恩怨無情,千愁百感積聚心頭,紫嫣失聲痛哭。
姐弟二人抱得很緊,似乎天地之間隻有她們相依為命。
哭過一陣,仇婆婆在一旁勸阻她們節哀,雖然是荒野,但也不宜悲傷過度。
紫嫣拭了淚,拉住佑兒的手上下打量,佑兒坐到木橋上,脫下麻履,露出腳心那顆黑痣說:“姐姐,你看!佑兒腳心的痣!”
小姐弟坐在木橋上對視而笑,紫嫣問:“佑兒,你這些年如何為生的?是誰養了你?”
佑兒卻搖搖頭,又望望仇婆婆癟癟嘴說:“佑兒也不得而知,隱約記得在一座高山上的廟宇裏玩耍,追蝴蝶跑下了山穀,後來被一農戶收養。我的養父母都是莊稼人,鄉鄰都說我是抱養的孩子。”
楊佑說著從脖頸上拿出一枚小玉鎖,那是皇宮之物,不會有錯。從袖子中掏出四歲孩童的小衣衫,也是明黃色繡了龍。小肚兜還是無毒圖樣,鎖邊都能看出是宮中的繡品,而且已經陳舊褪色。
紫嫣撫弄著佑兒幼時的衣物,心裏百感交集,果然是佑兒。
“姐姐,爹爹在哪裏?”楊佑問,紫嫣舌頭僵硬,原來楊佑不知道爹爹已經不在人世,她該如何對楊佑講明,講出母親的委屈,父親的無情寡幸,二叔的殘忍,爺爺的慘死?
“爹爹,爹爹他,他先於祖父一步,去九泉下,伺候先皇去了!”紫嫣嗚咽道,又是一陣痛哭失聲,姐弟抱在一處。
忍了悲聲,紫嫣手中把弄著孩兒童的肚兜,忽然問:“佑兒,那收養你的農戶就瞞了你這些年?”
楊佑搖頭道:“若不是仇婆婆重金托人懸賞尋找,怕養父母還不會說出真相。是我養父的侄兒告發,我才知道這藏匿的信物,才發現自己的身世。”
仇婆婆忿忿罵:“這對農婦夫婦也著實膽大可惡!昔日先帝四處搜尋失蹤的皇孫,州府皆知,這農戶隱而不報!況且這明黃色的衣服隻是皇家能用,這對兒遭砍的賊戶!”
楊佑卻憨厚製止道:“婆婆,不好這麼辱罵佑兒的養父母,他們畢竟撫養佑兒一場。起先他們沒有子嗣,對佑兒還是體貼,隻是養母不惑之年得子後,就對佑兒呼來喝去,當牲口使喚!佑兒讀書不多,都是偷偷同小弟學來。”
聽了佑兒的訴苦,紫嫣更是淒然。想她寄人籬下在舅父家的歲月,如何也強過佑兒。
“小主兒,有話速速說,小皇孫如今還是要回到養父身邊,以免外人生疑暴露行蹤。”仇婆婆催促。
紫嫣思忖片刻說:“婆婆,不如我們帶了佑兒速速離開北平府,趕往他處,或去投靠靠山王。”
“小主兒不可!”仇婆婆極力勸阻:“小主兒,皇孫尋來不易,老奴平生的夙願就是完成先帝遺願尋回小皇孫。如今靠山王爺同楊廣這逆賊過往甚密,絲毫沒有對楊廣有貳心。楊廣弑父的事,朝野傳遍,如今北平府也議論紛紛,百姓都得知的事,靠山王焉有不知之理?這一路靠山王派人追殺小主兒,怎能保證他不助紂為虐加害小皇孫?若是靠山王不認小皇孫,又該如何?”
紫嫣沉吟,又道:“婆婆的意思,就讓佑兒弟弟留在民間?可是若被楊廣尋到,豈不更是危險?”
“可是,若是見到靠山王,郡主可有十拿九穩的信物或先皇的遺詔能證明身份,證明先皇已識破楊廣的狼子野心?若非有十成把握,老奴不許小主兒和皇孫去冒險!楊林不是尋常人物,老奴養過他,知道他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