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嶽甩了甩手中的水,轉過身,將雙掌在蔡郎眼前攤開,接著道:“每個人都有一雙手,不同的人會用這雙手做不同的事,但一定是惡人用雙手做惡事,善人用雙手做善事嗎?”
“惡人會用這雙手殺人、偷雞摸狗、侮辱女人,但同樣也會用這雙手擁抱愛人,給父母洗腳。”
“善人會用這雙手賑災、施粥、扶起摔倒的老人,但同樣也會用這雙手屠雞宰狗。”
“那能怎麼辦?這雙手做了惡事就該砍掉嗎?不能,我們隻能去洗,把它洗幹淨,然後再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但我們手上會起繭,會出現傷痕,這些是洗不掉的,而這些就是我們作惡的痕跡。”
“賢弟,向北職責所在,他沒錯。”
垂柳擺動,湖麵上波光粼粼,蔡郎感受拂麵而來的晨風,內心被王震嶽的話狠狠地擊中。
他說向北沒錯。
嶽父也說羅彪沒錯。
那究竟錯的是什麼?
是冬蟲悲慘的命運?
是齊炎大逆不道的選擇?
還是羅耀宗的忠孝兩難全?
蔡郎搖搖頭,他不知道。
重活一世,自以為憑自己的心理年齡和前世經驗能活的很好,但當真正麵對人性時,依然如同在迷霧中。
此刻,王震嶽就像是一盞燈。
“周臣是個很聰明的人,羅彪都能聽懂的話,你以為他聽不明白嗎?”
王震嶽拍拍蔡郎的胳膊,道:“你嶽父也是職責所在,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這一點蔡郎已經想到了。
正是因為身邊種種人的複雜性才讓他一時迷惘,他把向北單擰出來說並不是對向北有看法,隻是知道王震嶽更了解向北罷了。
“向北嗜酒如命,口無遮攔,還經常逛青樓,這些聽上去都是缺點,但你知道這些對於向北來說是什麼嗎?”
“隻要他還是官,那這些就是他的偽裝。”
“什麼時候他不是官了,這些就是他的真性情。”
“但賢弟你知道嗎,和我比起來,向北還差得太遠了。”
王震嶽抬起雙手,沉聲道:“我被朝廷封為護國公,大家都喊我老柱國,我能走到這一步,我這雙手沾了多少血,做了多少惡!”
“一將功成萬骨枯,枯的不完全是戰場上的敵人,還有許許多多無辜的生命!”
王震嶽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道:“賢弟!你一定要明白,你想成為什麼樣子的人,就不得不做一些事,哪怕這些事你不願意做,但你已經做出選擇了。”
“明白了這一點,你以後看人就不會隻看他們做什麼,而是會先搞清楚他們要做什麼樣的人。”
“人性就是如此,知人明事,你將不再迷惘。”
蔡郎深吸口氣,刹那間便感到胸中的淤堵一掃而空。
二世為人,湖邊頓悟。
他深深的對王震嶽作揖:“兄長,受教了!”
王震嶽終於露出微笑,拉著蔡郎的手腕繼續前行。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賢弟,你想過平凡的生活,但不知不覺間,你離這天下之事卻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