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1 / 1)

我們的時代風起雲湧,社會運動你方唱罷我登場,文革的雷聲劃過長空,土地承包製落下帷幕,企業改製接踵而至,下崗人在我們身邊來去匆匆。

改製為情勢所逼,在拉美,1974年智利啟動私有化,1989年墨西哥、阿根廷再度發動,波及鄰國。在英國,70年代末掀起私有化浪潮,擺脫“英國病”,創造“英國奇跡”,席卷發達國家。在東歐,1990年匈牙利、波蘭私有化啟航,捷克緊隨其後,1997年波、捷兩國畫上句號。在俄羅斯,1992年私有化,1997年告一段落。潮起潮落,1997年我國推行改製,已是潮落時節。

效率是改製的取向,股份合作製卻產生新的大鍋飯,股權集中取而代之,職工被動退股下崗。國外實踐在先,股權偏向集中,股份合作製背離經典模式。它的精髓為勞動與資本結合,應有股權激勵相配,確保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與國際先進性保持同步,壯大中產階級隊伍。

產權變革,自上而下推進,限期完成,又一次大躍進式的運動,依據僅為紅頭文件。人人入股到股權集中相隔一年,一紙文件取代另一紙文件,隨意性太大。文件透明度低,養在深閨人未識,當事人失卻政策護航,憑感覺行動。波蘭和匈牙利私有化法律在先,改製在後,遵循遊戲規則。巴西每臨重大改革措施,議會反複醞釀,最終以法律形式確定,得到上下的支持。曆史如能假設,我國的改製有法律的規定性,職工股權在握,下崗有浪而無潮;退股依據現價,國有資產流失不會成為流行語。

改製後製造業蒸發,一部分讓位於城市化,極大部分病入膏肓而出局,實證改製為時已晚。長江後浪推前浪,其他民營企業青春勃發,取代老齡同行,留給下崗人再就業的後路,推動國民經濟的高速增長。東邊日出西邊雨,這是改革的景象,隻有改革才生生不息。

經濟轉型的浪潮席卷而過,這一領域的口述史依舊是方處女地,我心騷動;前書《失地農民調查》問世,勾起日本學者的興趣,翻譯出版,我心砰然,激發新一輪調查。當我完成兩部抗戰書冊後,下意識不再有“大動作”。如同女子生產,痛定不思痛,授予一個個新生命,我又連產2子,每次胎落,伴隨一次“下意識”。天道酬勤,也獎給我滿頭白發,年壯而老,仍以社會責任自許,與時間賽跑,填滿一個個休息日的空格。

調查鎖定在一個縣,縣級機構與國家基本對應,一個縣便是一個微型“國家”,通過縣的窗口就能窺視全貌。樣本縣選取沿海地區,位於改革開放的實驗大田。調查74家企業,標本呈現多樣性。全部采用深度訪談的方式,與900位職工接觸,立體式見證一個時代。

大田調查,耗費時間長,人力物力不濟,無人問津,當事人推不到前台,這一群體失去話語權,在認識領域留下缺憾。為搭建下崗人現身說法的平台,采用“口述史”形式,直錄他們的言論,反映他們的經曆與評價,開辟一條認知下崗人的通道。

下崗發生在城市,我從農村移師這裏,熟悉而又陌生。農村門戶洞開,城市家門緊閉,入戶調查無從入手。求請“紅娘”穿針引線,卻杳無音信,隻有3位反饋信息,1位告知“女方”謝絕;另1位轉告女方首肯,但不擇定“相親”吉日;還有1位搭成鵲橋。沒有良好的開端,心頭蒙上陰影,想過撤退,卻不甘心。告誡自己,易如反掌,就沒有出手的空間;荊棘滿地,堅韌便是通行證。一如既往,我繼續上路,不時碰壁,碰出老繭,玉成抗碰基因。天下好人為多,也曾有過“豔遇”,提醒我注意風險,給予人文關懷,讓人心生感激。

博采眾芳,可釀一部口述史的新蜜。筆下的口述史幾度變化,在探索中謀求發展。

我的抗戰2書將受訪人名單列於書末,事件的本末清晰,但見事不見人,不能算作直接錄音,自判為“準口述史”。《失地農民調查》事隨人後,人由時間串連,人全而事碎。書中一節變通處理,人與事單列,人按時間出場,事按類別組合,事件完整卻與口述人脫節,再次步入抗戰2書的老胡同,更有全書體例不一的缺憾。本書事隨人後不變,追求事全而不惜人碎。實踐方知世事艱深,口述史不能兩全其美。

《失地農民調查》采用間接引語,疑似作者語,李明華教授建議直接引語,真知灼見,本書一體受納,將間接引語擠到一個小小的角落。

書寫之時,下崗人形象再次站到我麵前,他們中止勞作,接受采訪,希望用我的筆,反映這一代的人生遭際。他們打破鐵飯碗,換取市場經濟,是犧牲的一代。市場化催生社會進步,各個群體從中受益,唯獨他們不在其列。當你在享受社會發展的成果時,請把下崗人放在心上,不要再刊登就業年齡歧視的廣告,也不要把大齡人趕出企業,造成就業無門和再度失業,他們已經夠脆弱了。我還要籲請有關部門建造大量的廉租房,讓經濟單薄的下崗入住有所居,體麵地生活,找回人生的尊嚴。

王國林

2009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