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冷冷清清,除了他們之前雇下的船之外,什麼也沒有。
然而江少卿依舊回眸看著河岸,好似在等待什麼人出現,即便他什麼也沒看到,也依舊對著空無一人的河岸輕笑出聲。
“她來了。”
“你說誰?”
江少卿不答,可眼中的溫柔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看到這樣柔和似水的眼神,吳婉月驚愕的在甲板上連退數步,雙手發顫的扶住了船欄:“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她對你而言是特別的,可我不明白,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們一個個為她赴湯蹈火,甚至不惜犧牲掉自己的宏圖大業!”
“你錯了阿月,不是應該她好,而是因為其他人都不夠好。”說這話的時候,江少卿難能平靜,像一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淡淡回眸看著吳婉月,眸光中甚至有幾分她從未見過的親切之意,“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來侯府做客,不過五六歲,得知我是侯府的長子嫡孫,便與我親近,那個時候我亦是真心把你當朋友。其實,我們也認識了許久不是嗎?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也清楚你想要什麼,從你小時候瞧見父親隻對江離雲一人好,便開始主動接近他,我便知道你想要什麼。”
一番話,說得吳婉月啞口無言,往事一幕幕仿佛也在此時回歸腦海,而江少卿的聲音也依舊無法停息的傳入耳畔。
“那個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是侯府的長子嫡孫,要什麼有什麼,這侯府的一切以後都會是我的,可是,真正讓我看清這一切的人是你啊,阿月。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時候,你主動拉起我的手,叫我一聲少卿哥哥,帶我到院子裏去撲蝴蝶。我都已經十六七歲了,早已不做這樣幼稚的事,可你那時的眸光那麼天真無邪,我沒辦法拒絕……我陪你去了,卻看著爹拿著一根戒條正在訓斥江離雲,你問我為什麼我爹會打他,我說爹總是打他,總是嫌他做得不夠好,那個時候我還有幾分得意,因為我爹從未打過我。可你,卻清清楚楚的講明了一件十幾年來我都不曾明白的道理,愛之深,責之切,我爹是對江離雲寄予了厚望,才會對他嚴加管教。相比之下,我更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所以他從不打我。”
“江少卿,這些事本來就是事實,怨不得我,你何苦這個時候來提這件事?”吳婉月不解的看著他,“當初梨月夫人入府是何等受寵,天下人皆知,她和侯爺的舊事也傳了個遍,我早就知道侯爺會對江離雲特別眷顧,和我小時候同你交好過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嗎?你突然入住侯府,說你外婆過世,留在京城格外傷心,於是南下借住在我們府上,一住便是兩年。頭一年與我交好,下一年便緊緊跟在了江離雲身後,陪他吟詩作對,璧人成雙,你們那麼小的年紀,府中上下的人卻說你們乃是天作之合,誰沒事會拿小孩子說這些,後來我總算明白,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搗鬼。”說著,江少卿便緩緩逼近吳婉月,微微蹙起了眉頭,“我打聽了許久才知道,原來那時候你爹仕途不順,家中又隻有你一個女兒,你娘娘家也沒有什麼勢力,他隻能指望你能為他掙一分好前程,果然,你跟我好的時候,我爹沒有幫你爹任何事,可你轉而與江離雲親近之後,我爹便協助你爹平步青雲,江離雲那個時候可是真喜歡你啊,小小年紀便情竇初開,讓人羨慕非凡,但你卻用現實告訴我,像我這樣在侯府可有可無的人,根本就沒資格談感情兩個字。”
吳婉月不明白江少卿為什麼會談起這件事,因為在她看來,江少卿根本不曾真心喜歡過任何人,如果說小時候他對她動過心思,那也絕對隻是過眼雲煙的事,做不得半點真。
他如今說起這些,更像是要與她老賬新賬一起算的意思,可她自認為嫁給他之後,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他的事,甚至為了他,做出了不少傷害江離雲的事,難道這樣對他而已,還不夠嗎?
他為什麼會對小時候的事念念不忘,就好似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其實,我有的時候真想問你,未達目的不折手段,這些年來你過得累不累,我是真的累了,累得連大好江山唾手可得,也不想要,你所不明白的那個究竟有哪裏好的女人,她什麼也不曾說,什麼也不曾做,卻讓我看到了自由。”
那一刻,吳婉月終於明白,江少卿這是意誌消沉到一心赴死,隻求解脫了!
“江少卿,你為什麼還不明白,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我現在都是真心幫你的,你答應過我,登上帝位之後許我皇後之位,許我吳家千秋萬代榮華富貴,這些事難道你都忘了嗎?因為一個靳梓汐,你居然想要放棄這麼多年一手建立的一切,你知不知道,你所看到的自由,是她與生俱來的,是因為她有白家和君家撐腰,所以才能為所欲為,不受任何束縛!這些都是我們沒有的,我們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而且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為什麼我們不堅持下去?”
吳婉月激動的說著,卻無法改變江少卿的任何想法:“你說的對,與生俱來,所以失敗是注定的,隻能怪老天沒有讓我們投生在功成名就之家,就算我是侯府的人,不受父親重視,也是有心而無力,這天下,到底是屬於江離雲的。”
“你如果早些想明白這個道理,今日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場。”
靳梓汐的聲音突然傳入耳畔,吳婉月渾身一怔,轉而回眸看去,隻見她一襲紫衣拂動,站在甲板之上,風輕雲淡的看著他們,那樣目空一切的眼神讓吳婉月更加憤怒。
“是你……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協助你逃跑的奸細剛剛已經被花開除掉了,這艘船的船家也是秋眉易容的,我們能這麼快搞定所有事,也多虧你一路帶路。”說著,靳梓汐便看向江少卿,“西域的毒十分厲害,可惜,沒能害到我們的大軍,不過你三弟中毒了,他和江離雲不一樣,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你要是有解藥便交出來救他一命,我也可以饒你不死。”
江少卿聽了這話隻是一笑,緩緩點了點頭:“我是不打算再爭了,可並沒有什麼解藥,我甚至不知道三弟究竟中了什麼毒?”
聞言,靳梓汐不由看向吳婉月,秀眉微蹙:“原來一切都隻是你一個人在搗鬼!”
“不錯,是我在搗鬼!那個叫翠煙的女人死了之後,我就把她留下的所有東西占為己有,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沒有解藥,也永遠不會有解藥,想救江齊天,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著,吳婉月便拔出了腰間匕首,過往種種,全是靳梓汐叫她失去了一切,如果當初不是她讓這個女人入府,也許她早已坐上皇後之位,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是真心愛過江離雲的,原本是想為他好,哪裏知道這個女人出現之後,她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一摧毀,她不能原諒靳梓汐,甚至無法原諒她自己!
“江齊天是死定了,你要是想替他報仇,就殺了我啊!我告訴你靳梓汐,我不怕你,即便今日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會向你求饒,就算我的丈夫不能替我報仇,我的父親也會守住京中,讓江離雲無法順利登基,讓你們永遠無法得到這天下!”
說完這話,吳婉月就拿著匕首朝靳梓汐衝了過去。
她不會武功,這麼做無疑是在求死,靳梓汐說了不殺她,必定是不會殺她的,她要留著吳婉月的性命,才能同吳婉月的父親談判,這是為了大局著想!
然後吳婉月手持匕首,便衝著她的腹部而來,這明顯不是想殺了她,而是像奪走腹中孩兒的性命,靳梓汐聽聞梨月夫人當初也是差不多同樣,導致產下江離雲之後便再也無法生育!
想到此處,靳梓汐瞳孔緊縮,就在她準備扣住吳婉月的手腕之時,江少卿突然一個健步邁上前來,準備趁機點住吳婉月的穴道,哪知吳婉月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麼做,突然一個轉身,將匕首刺入了江少卿的腹部!
靳梓汐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最終的結局竟然會如此戲劇化的轉變,隻是江少卿的眸光那麼坦然,似乎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甚至在吳婉月冷笑著拔出匕首的那一刻,他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本來想死在你手上,但人算不如天算……不,應該說是人心難測,我想幫你一次,都不行……”
江少卿話裏有話,靳梓汐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時春花秋月見此變故也衝了出來,將吳婉月擒住,而吳婉月卻狂笑道:“哈哈,靳梓汐,你想不到吧,想不到我會殺了自己的丈夫對不對?我告訴你,這個男人喜歡你,江齊天也喜歡你,我就是要將所有喜歡你,願意為你犧牲的男人全都殺光,看以後誰還會向著你,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