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上輩子,她與宋喜,隻不過是點頭之交。
成順帝的父親,殺了她的父親,而成順帝救了她。
他救下她的命,卻如何都救不了她被恨浸透的心。
她從天牢裏得救,卻在恨中蹉跎了全部餘生。
殺父仇人救她,她如何再記恨他呢?
她隻能恨顧氏。
江東顧氏,棄她如同敝履,毀了她嫁進望族的一世榮華。
她是世家嫡女,本應該人人豔羨。
困天牢,充奴籍,被顧六無情拋棄,入宮成為婢子,這一切都令她對顧氏恨之入骨,欲要傾覆那高高在上的江東世族。
所以她選擇了溫昭。
入宮之後,她被溫昭安排在禦書房,目的是得到溫恒垂憐,成為他後宮的妃嬪。
雖然溫恒對李盈敏癡心一片,但憑借著揭發黃芪之事,她倒也不負溫昭所望,被封作杏貴人。
怎料她空有貴人之位,卻與其餘的妃嬪一樣,得不到溫恒的心。
他唯獨臨幸敏貴妃一人。
既然從未侍寢,她便不能借攀龍附鳳的機會,仗著聖寵,去報複曾對她落井下石的顧家。
而溫昭那裏,也無法偽造她有孕一事,替其弟添丁,送她個“皇族後人”。
身在冷宮,她本就度日如年,煎熬得緊。忽有一日,宮中盛傳,天家在宮外有了子嗣。喵喵尒説
那被溫恒臨幸了的女官,是禦膳總管馮鐵柱的關門弟子,尚食局七品典膳,今已認親離宮的宋喜。
溫昭來冷宮裏見她,自然少不了冷嘲熱諷,道她甚至不如那乳臭未幹的丫頭。
可溫恒既不碰她,她又有何辦法?
宋喜受封為嬪,將返宮中,再加上腹內懷著皇子,隻會占盡溫恒的寵愛。
反觀她呢?
她失寵於冷宮之內,翻身無望,已然是溫昭的棄子,更勿論報仇雪恨,扳倒江東顧氏。
明明當初她在獄裏,若顧六肯依照婚約娶她,便能免她此後的種種災禍。
可失了依恃的落魄孤女,再配不起堂堂的顧六少爺。
她有今日境遇,皆拜顧家所賜。
湘杏於冷宮中懸梁,死前放不下心頭的恨,卻又隱隱盼著,若能重來,她不願再這樣活著。
若是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想要清明冷靜地盤算餘生,不再病急亂投醫般依附溫昭,不再為了報仇而困在這冷宮裏。
待她再度睜眼,周遭竟已然換了天地,她竟又身在獄中。
這一次成順帝初登大寶,赦免她與齊光,她不再急切地成為溫昭的棋,而是入了尚服局裏,做普普通通的司飾女史。
上一世含恨而終,她知道若以妃嬪之身報仇,終會鏡花水月,諸事成空。
仇恨從未消散,但她已不再被盲目的恨左右,而是平靜地接受眼下的一切,用心過活,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今生。
眼見著楚綾入宮,以司饎司女官百靈的名義,禦前奉茶,她心裏再清楚不過,楚綾走的正是她前世的那條路。
既已有人,可以代她完成過去的命途,那麼今生,她便必然能夠探尋出另一條前路。
她的主意,打在了宋喜身上。
前世裏宋喜初有孕事,她便已然死去,故而她牢牢握在手裏,能預知到的所有事情,皆須要從長計議,提前將之利用。
楚綾得不到天家盛寵,宋喜卻有希望。
早些與宋喜結交,對於湘杏而言,好處隻多不少。
於是在她入宮的一開始,她便刻意接近了宋喜,同那個白胖的糯米團子互稱姐妹。
宋喜兒時曾圓滾滾的,倒也的確可愛,難怪禦膳房裏,眾人皆寵著她。
湘杏那時候想,這樣甜美嬌俏的女孩,長大後受盡自己不曾有的聖寵,實在不足為奇。
唯獨馮天廚對宋喜極為嚴厲,那孩子每每吃了苦頭,便來尚服局同她哭訴一番。
有時候平涯見了,雖不曾說什麼,倒是臉色會隱隱暗下幾分。
彼時他尚未與她對食,她不確定這寡言的男子,心中在想著什麼。
若平涯心悅於她,卻為何遲遲不與她提及“結對”?
他是這二十四衙門的掌印總管,想得到宮中某個女官,隻需要簡單的一句話罷了。
可如果平涯僅僅是念在二人昔日裏,那極其淺薄的見麵之緣,方時常來她這裏,對她照拂……
平涯雖然是顧氏之人,但顧家欠了她的,他沒必要代其償還。
她分得清是非善惡,甚至知道就連平涯,也是迫於宗族的勢力而入了宮的。
他們對江東顧氏,皆有舊債要討。
湘杏在起初之時,隻以為平涯與她有同樣的仇敵,才將她視若親友罷了。
就連宋喜,他亦順帶著和善相待。
司禮監的掌印,人人皆敬畏三分,平涯哪曾對誰溫言細語過呢?
他那堂弟,羽林軍的顧落輕,與宋喜也算是相仿的年紀。可顧落輕在平涯這兒,待遇甚至亦比不得宋喜。
有一次,湘杏是親眼瞧見了的,平涯將手中的膏糖塞給宋喜,又對著小姑娘附耳,悄悄地交待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