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後，宋喜便蹦跳著撲來她的懷裏，糯著嗓子問她。
“杏兒姐姐，你日後離了宮，若有了自己的小寶寶，可還會疼愛我？”
小團子在她懷裏蹭蹭，見她不答，聲音低落下去。
“我這麼乖，你會不會像朧素師兄一樣，一走了之，再、再也不要我了？”
徐朧素剛離宮沒多久，宋喜每提到他，便會掉下眼淚。
湘杏見她這委屈難過的模樣，趕忙替她擦淚，耐心哄勸。
“朧素師兄年歲已滿，才按例出宮的。姐姐離出宮尚還早呢，哪裏會拋下你？”
“可以後……姐姐你若是成了家，生了女兒，你便就不疼我了……”
宋喜越哭越悲，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打嗝。
“姐姐疼你，可不是拿你當作了女兒的。”
湘杏順了順了她的背，輕輕拍著，無奈搖頭。
“嫁人生子，姐姐全不在乎。有沒有小孩子，姐姐皆無所謂。”
她答出了宋喜想聽的話，這白嫩的糯米團兒，遂滿意地止了哭腔。
從袖子裏掏出糖來，宋喜剝去了糯米紙，將糖塊兒塞進嘴裏。
“總管哥哥他真是的，非要騙我……”
小姑娘囫圇著，對湘杏抱怨起平涯。
“他說姐姐你比起我來，更喜歡親生的小孩子。我不信他，他還偏要我親口來問你……”
其實湘杏剛剛話落的一瞬間，便已然若有所覺。
就算宋喜不主動出賣平涯，湘杏也猜到了，宋喜的話皆是平涯哄她說的。
那廝倒是心狠，不惜害小團子哭上一場，也要利用她從自己這裏套話。
將宋喜送回了禦膳房，湘杏徑直去泰和宮旁，找到平涯。
“你托付宋喜問的，她問過了。你想知道答案，倒也不必多折騰一回，再去見她。我這會兒親自過來就是。”
向來沉默冷靜的男人，少見地，眼神裏竟透露出一絲慌亂。
“有些話你不說，也許從此便再沒有機會對我說了。我回答你之前，你可想先解釋些什麼？”
湘杏見他難得地不再冷靜自持，遂越是想要催他開口。
她轉過了身去，假裝欲走，方將笑意藏起，便聽見平涯急急答她。
“我雖欲與你結對，可你對宋喜極好。我見你喜歡孩子，故不敢表露心跡，怕你終會後悔。”
湘杏轉過身來，便見平涯垂首，落寞難以成言。
“你知道的，我畢竟……”
他聲音沉下去，一如每每見到她疼愛宋喜，便黯淡下的神色。
原來他的顧慮，始終是子嗣之事……湘杏早有所料，平涯教宋喜說那些話，是欲試探她有多喜愛孩子。
他畢竟是去勢之人，無法給予她普世的夫婦倫常，無法給她子嗣。
如今親耳聽到他對她這番坦白，湘杏雖有預料，卻仍無法克製，心疼不已。
便是直到此時，她方醒悟，自己根本早就對他傾心，愛如靜水深流，潛藏入骨入髓。
此世她暫放舊恨，對天地間萬事萬物，敞開心房，而恰在這不知不覺之中，平涯已住在她的心上。
二人共度的所有平淡時光，皆補替了上輩子，她竟日裏空虛的恨。
這樣的日久生情，深埋於心，再不能連根拔去。
“顧平涯，你是閹宦，那又怎樣？我知道你給不了我孩子，但我要的僅僅是你。我與宋喜不過是姐妹之情，而我對你……”
他雖有一副殘軀，卻高居內府之首。
如今他顧慮著自己的不完美，在她麵前低頭，湘杏不忍再睹。
她閉上眼，唇落在他的唇上。
“我對宋喜的好，才不是因為什麼喜愛孩子。我所愛唯你一人，若得了你，我此生便足夠……”
到後來，平涯做了江東顧氏的家主，欲抱養庶弟之子，反倒是湘杏先同他鬧了一回。
“當初結對，我便已與你說得清清楚楚，你無法給我子嗣，但我全不在乎。我以為你懂我，卻不想直到今日，這仍是你的心結。”
湘杏見不得平涯始終因為身殘，對她心懷愧疚。
平涯倒是沉靜自若，隻吩咐奶娘先將那孩子抱走，方對她出言解釋。
“你到底是顧氏的主母，膝下無子，各房女眷便有了欺辱你的底氣。”
“顧平涯，你根本就是還在意著那事！我愛著的是你，無論你此身如何，我皆——”
湘杏知道平涯的這副身子，是他心底裏深埋的刺。
可哪怕藥石無醫，她仍舊盼望他不再為其所擾。
寬慰的話，平涯未令她再說下去。
縱然這是他們此生不愈的沉屙，卻傷不及二人之間的愛。
他攬了湘杏入懷，似那日她對他初表心跡一般，抬手闔她的眼，溫柔將她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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