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想死得早,便莫碰她。”
李府堂下,季秋堂恭敬作揖,卻聽得座上的李淩霄冷聲告誡。
李淩霄話落之時,季秋堂遂徑自站直了身子,不再拜他。
同一句話,從前他傳授鸚哥藥理,她便曾對他說過。
那時候鸚哥替李淩霄帶話,而今李淩霄在他麵前,又親自警告了他。
似乎李淩霄對李盈敏,管束得太過寬泛。
季秋堂隻覺得他這句話,可笑至極。
先時他強迫她服那避子湯藥,今又不準自己與她過多來往。
“大人覺得,是下官不肯聽鸚哥之言,刻意接近了敏貴妃麼?”
他坦然直視向堂上主座,笑得輕淡,對李淩霄雖無敵意,也無敬意。
“如今下官為貴妃娘娘‘安胎’,李氏闔府之人,實則都在倚仗下官活命。當初是敏貴妃求下官替她欺君,而非下官僭越,對她一再糾纏。”m.X520xs.Com
季秋堂從不與同僚結黨,卻也並非是毫無脾氣,可被搓扁揉圓之人。
相反,他自有氣度與風骨,無人能真正將他左右,故而皇宮中才會皆道其為“高堂明鏡,秋水長風”。
哪怕是萬人之上的當朝宰輔,也無法迫使他違背內心,曲意逢迎。
“下官雖今日來此,卻非本願。昨夜娘娘在西暗巷,討得聖上旨意,執意要下官過府相陪,大人不是不知。”
聞得季秋堂句句在理,李淩霄臉色更冰冷了幾分。
縱是如此,季秋堂卻仍未肯住口,同他直言不諱。
“大人若不想下官與娘娘之間,再有往來,難道不應該管好自家胞妹,而不是來提防下官麼?”
李淩霄重重拂袖,掃落案幾上的茶盞,起身離去。
季秋堂垂目,望著地上的殘茶碎盞,實在是覺得此間一切,皆極荒唐。
自己不過是區區的醫官罷了,宰輔他究竟是揣著什麼火氣,非要同著自己發作?
莫說自己與敏娘娘幹幹淨淨,就算的確二人間不清不楚,李宰輔又在以什麼身份,幹涉其妹的私情呢?
季秋堂覺得李淩霄莫名其妙。
李淩霄自己倒是極為清楚,他雖然遷怒於季秋堂,卻實則本該對盈敏動怒。
適才在廳堂裏,季秋堂說得皆對,盈敏既主動去招惹別的男人,該被教訓的是她而已。
可是……
李淩霄心火愈燥。
他對盈敏,怎可能狠得下心,出言教訓?
那是他的妹妹,更是他心愛之人,無論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他都無法怪她。
他能做的,隻是生她的氣,卻怪罪季秋堂罷了。
*
李府的下人皆知,自家少爺有多疼愛小姐。
如今老一輩主子們,皆在嶺南的祖宅裏頤養天年,京城李府就隻剩下少爺一人獨住。
因為過去與長公主錯結姻緣,少爺多半是受了情傷,至今不曾婚娶。
府裏麵沒個女眷,清冷得很,唯獨小姐曾住過的院子,如今尚留著兩個丫鬟。
少爺留下她們,是讓她們常去灑掃小姐從前的閨閣。
李盈敏如今回府,方一踏入房門,便發覺此間陳設,竟與她進宮時全然無異。
粉圓瞧出來主子她略感訝異,抿嘴笑起。
“自從您嫁入宮中,奴婢和柳丁可是按著少爺他的吩咐,對您這兒‘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呢!”
要不是她這樣嘴貧,李盈敏也不可能將她留在府裏,不帶著她進宮。
至於柳丁,卻是個鋸嘴葫蘆,宮中婉轉逢迎之事,她的確是做不得。
李盈敏看看她,又看了看始終未語的柳丁,竟覺得故人依舊,自己仿佛回到了出嫁之前。
隻不過,此間種種,皆是虛妄的幻象罷了。
她如今已為人婦,就算李淩霄不準丫鬟們動她閨中陳設,她與他亦不可能回到從前。
“主子您不知道,您走後這兒可就成了府中禁地,除了打掃之時,連奴婢和柳丁都不能隨便進來。”
粉圓卻還在與她說些舊事,話語裏頻繁地提及他。
“除了咱們少爺,誰也無權在此任意出入。上一次柳丁擦拭妝奩,不小心摔壞了您的鐲子,少爺跑遍了大半個京城,才補上一模一樣的東西。”
“他就不曾責你?”
李盈敏側首,去問斂眉沉默的柳丁。
她竟似受了驚嚇一般,朝李盈敏跪下,連連搖頭,末了隻顫顫開口,聲音細如蚊蚋。
“少爺仁愛,他待奴婢極好……待小姐您亦是。”
丫鬟們一個兩個,都對她說李淩霄的好話。
粉圓說這種話,倒也罷了,如今連柳丁都說,李盈敏麵色沉了下去。
柳丁仍埋著頭,因未察覺到她這神情,故而徑自再言。
“小姐如今回來,少爺便省去了睹物思人的苦,您且多同他親近一些,就當是可憐他了。”
粉圓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柳丁不善言辭,就連替少爺遞話,都說得這樣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