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正在等消息,等舅舅郭釗的消息。

一個時辰前,李恒派心腹前往舅舅郭釗家,名義上是送禮物,實際上是向舅舅問計,當此危機時刻,自己該做什麼呢?

心腹終於回來了,帶回舅舅的一句話:“安心做一個孝子就夠了,其他的不用考慮。”

這就是舅舅的妙計?

萬一,萬一,有人擁立別的皇子怎麼辦?

李恒焦慮是因為他年輕,舅舅郭釗不焦慮是因為他經曆的事太多了。

宦海浮沉多年,郭釗早就摸清了李唐王朝的脈,如今滿朝文武都心屬太子,皇帝李純也得順應這個民意。再者,一直為二皇子李惲搖旗呐喊的也隻是吐突承璀少數幾個人,應該翻不起什麼大浪。

郭釗看似平靜,實則還是有所擔心,一旦皇帝龍馭上天,吐突承璀突然發難,偽造先帝遺詔,又該如何處置呢?

看來還是得早作打算。

時間走到了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夜幕降臨。

吐突承璀服侍李純睡下,走出李純居住的中和殿。

中和殿門口,內常侍陳弘誌低眉順眼地站著,吐突承璀走上前關照道:“大家最近龍體欠安,好生照料著點。”

陳弘誌點了點頭:“中尉大人放心,我等自當盡心盡力,中尉大人早些歇著吧。”

吐突承璀沒再看陳弘誌,昂首走了出去。

看吐突承璀走遠,陳弘誌狠狠啐了一口,發狠道:“死到臨頭了還擺譜,看你不得好死。”

陳弘誌轉過身來,一向溫順示人的臉上有了少有的凶相,一道寒光從眼睛中閃過,他慢慢地走了進去。

夜半。

吐突承璀被猛烈的敲門聲驚醒,惱怒至極:“誰啊,大半夜這麼吵?”

“中尉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吐突承璀披上衣服開了門,叫門的是他的心腹小宦官。

“中尉大人,皇上,皇上,龍馭上天了!”

吐突承璀身子晃了一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陳弘誌他們已經封鎖了中和殿,不讓任何人出入,夜間在中和殿侍奉的宦官都在傳,皇上已經賓天了。”

吐突承璀定了定神,別慌,千萬別慌。

“你火速出宮,去把澧王請進宮來。”

打發走心腹,吐突承璀急得在屋裏轉圈,事發太突然了,居然一點征兆都沒有。

吐突承璀的眼前浮現出陳弘誌那張看似溫順的臉,肯定是他幹的,近幾個月受了陛下的責罵,可無論怎麼責罵都不應該弑君啊。

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陳弘誌的背後可能還有人。

吐突承璀急忙去找自己的調兵印信,打開放印信的匣子,裏麵卻是空的。

“啊呀!”吐突承璀頓時坐倒在地。

看來人家早有準備,早把印信偷走了,沒有印信,怎麼調兵?

“完了,完了,全被人算計了!”

正手足無措間,澧王李惲到了。

吐突承璀連忙上前抓住李惲的手:“殿下,快走,快走,奔中和殿,成敗就在今晚一搏!”

澧王還是一臉的糊塗,他稀裏糊塗地被小宦官叫進宮,現在又被吐突承璀稀裏糊塗地拉著奔往中和殿。

吐突承璀心裏還打著如意算盤,憑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關鍵時刻打出先皇遺詔的旗號,或許還能挽回局麵。

一行人跑到了中和殿門口,吐突承璀仗著餘威嗬斥守門宦官,守門宦官不敢接話,眼神直往中和殿裏掃。

中和殿裏走出一行人,領頭的是右軍中尉宦官梁守謙。

梁守謙和吐突承璀分任右軍中尉和左軍中尉,同是李純倚重的宦官,平日裏吐突承璀壓梁守謙一頭,現在局麵不一樣了。

梁守謙尖聲喝道:“吐突承璀,未經傳召,你來做什麼?”

“梁守謙,你不要忘了我是左軍中尉,跟隨陛下多年,我見陛下還需要傳召嗎?”

“吐突承璀,都山窮水盡了還不忘擺譜,平日裏你是在我之上,可那又怎樣?如今左神策軍你還調得動嗎?你的中尉印信呢?”

吐突承璀強裝硬氣:“中尉印信自然還在我身上,與你何幹!”

梁守謙一伸手,身後宦官遞上一枚印信,梁守謙拿在手裏晃了兩晃:“吐突承璀,你看這是什麼?”

吐突承璀臉色大變:“梁守謙,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背後捅我刀子!”

“吐突承璀,你的好日子到頭了,如今這宮中,可不是你說了算!”

吐突承璀猛然大笑:“梁守謙,你想當家做主?還輪不到你!”

吐突承璀往懷中一掏,大喊一聲:“先皇遺詔在此!”

眾人剛欲下跪,梁守謙喝住了:“吐突承璀,你這個膽大妄為的東西,陛下正在寢殿裏休息,你卻說陛下已經駕崩了,你是何居心!莫非你想弑君!給我拿下!”

早有右神策軍將士將吐突承璀扭住,澧王李惲看呆了,這一幕幕,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守謙咄咄逼人地走了上來:“澧王殿下,深更半夜,未經陛下傳召,你到這裏幹什麼?陛下如果知道了,會怎麼看你呢?”

李惲唯唯諾諾:“哦,哦,我知錯了,我這就回去!”

吐突承璀心中泄了氣,這個不成器的皇子,關鍵時刻一點都挺不起來。

梁守謙走到吐突承璀麵前,一把扯下“遺詔”,展開一看,居然是空白的:“吐突承璀,你好大的膽子,敢拿空白詔書冒充先帝遺詔,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吐突承璀還想辯解,卻見中和殿裏又走出了一行人,領頭的居然是郭貴妃和太子李恒!

吐突承璀癱軟在地,哎,被人搶了先了。

早知道……

郭貴妃站定,威嚴地說道:“陛下龍馭上賓,遺詔著太子李恒於太極殿即位,在此期間右軍中尉梁守謙負責宮廷禁衛,任何人等不得冒犯。”

郭貴妃走到吐突承璀麵前:“吐突承璀,十年來你一直與我母子為敵,直到今天你還想扭轉乾坤,你也不思量思量,小小的螳螂能否擋住車輪?”

吐突承璀辯解道:“貴妃娘娘,奴才不敢造次,奴才所作所為都是謹遵皇上旨意,奴才從未自作主張!”

郭貴妃心中一寒,她知道吐突承璀說的是實話,但她不能承認,承認了就等於承認皇帝並不寵愛她,而且不鍾意她的兒子。

“放肆!自己胡作非為,還要栽贓給聖上,拉下去!”

梁守謙使個眼色,神策軍士兵將吐突承璀押了出去,一隊士兵圍著澧王李惲不知道該怎麼辦。

梁守謙大喊一聲:“一塊押走!”

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並肩走在一起,他們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吐突承璀愧疚地流下了熱淚:“對不起,澧王殿下,是奴才連累你了。”

“中尉大人不必抱歉,這個結局小王早就想到了。就算今晚不來,恐怕我也活不過明晚,我和太子注定是一個生,另一個必須死!”

手起刀落,冷月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