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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5)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情沮喪,內心抑鬱,信念崩塌,可是,我無能為力。我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渺小而又無助,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可能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父母、李思齊、傅心揚、聶亦鵬甚至我自己。

或許這樣的失去,隻需頃刻。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內心,曾經的虛妄,如今的無助,唯有沉默。

大人們正在聊天,想起了1976年,那時也是如今這般光景,唐山大地震之後的那幾天,他們在帳篷裏住了整整一個月。因為年齡小,尚不知恐懼,隻覺得是一段有趣的經曆。

堅強的永遠是經曆過風霜的人,他們的樂觀讓我誤認為,其實,我們並沒有失去家園,雖然此刻的我們早已無家可歸。

“佳瑄,你這幾天好沉默。”

傅心揚在我身邊坐下,真奇怪,我居然看見了星星,灰蒙蒙的星空如今竟像洗過了一樣,幹淨而又深邃,讓我想起小時候。我也曾這樣,坐在院子裏,分辨著天上的星宿。

“你說會不會有餘震?”

“不會。”

他的語氣堅硬得像一位未卜先知的科學怪人。可是,多可愛,勝過地震專家幾許。

“我也覺得不會。”我雙手環抱著膝蓋。

“最難的已經過去了。”

“或許。”

報紙上有篇專欄,一位成都本土的女作家看見避震的成都人紛紛在打麻將、鬥地主,被成都人的樂觀所感動。網上開始流傳各種各樣的段子,人們在用一種嬉皮的方式去消解現世的災難。我的父母安慰我,“房子沒了,就再買。政府不會無視。”

我在試圖被他們這樣的樂觀所感染,但現在,好像沒用。

仿佛從小就是如此。我羨慕那些沒心沒肺大笑大哭的人,可是往往會因為某個細節就讓自己陰鬱得像一塊沾了水的擦布。

“佳瑄,我有話跟你說。”

傅心揚的語氣慎重,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隱約明白他要對我說什麼。彼此自欺欺人了那麼久,終有一天還是要麵對的。

“佳瑄,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來這裏遊泳的事情嗎?”

此時,我們正坐在河邊的草坪上,河堤下就是西江。可是,怎麼會不記得?

每年的夏天,河堤總是有絡繹不絕前來納涼的人們。膽大的男孩子們從十幾米高的堤岸上縱身跳下西江河,更多的人在淺灘處戲水。西江河畔,是孩子們夏天的樂園。

河堤的另一邊,是一片綿延的草地,有大大小小的沼澤,間或還有牛羊。沼澤裏有成群結隊的蝌蚪,孩子們拿著瓶子往水裏一舀,就可以捉住四五隻小蝌蚪。大的沼澤,更像是一潭湖水,清澈冰涼。廠區裏的孩子每到晚飯後都會成群結隊地到河邊來玩耍。我站在遠處,看著傅心揚他們爬上河堤,然後高高縱下,每一次沉到河底的時候,心都會提到嗓子眼,然後他突然從河水裏鑽出來,頑皮地甩著頭發上的水珠,黝黑的皮膚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原來,不是沒有快樂的。

“每一次,我帶你來,你都不敢下水。你說你不會遊泳,他們都笑你膽小。後來,有一次,幾個男孩惡作劇把你推下了下去。”

我怎麼會不記得。那一次,是我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

湍急的河水瞬間就淹沒了我,那些在男孩子眼裏的樂園瞬間就成了我的地獄。我看不見、聽不見,試圖去抓住什麼,可是越陷越深,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離河底還有多遠,像一葉枯草被順流而下的河流衝擊著越漂越遠。

窒息和恐懼的感覺,如今想來都心有餘悸,所以,我從來不會遊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