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亥看我一直沉默不語,大概是猜到我在想什麼。他有著智者般的洞察力,一向善解人意。他招呼著大家來到我身邊。

“羿,今天我們要越過對麵那座山峰,該起程了。”

我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眼神裏仍透著倦意。“不著急,再休息休息吧。”

吉光拍手道:“好啊,我全身疼著呢!”

豎亥瞪了他一眼。吉光縮了下脖子,閃到晏龍後麵躲起來。

“羿,我們沒有退路了,隻能前進。雖然不知道靈山有多遠,但隻要多走一步就離它更近一步。”

“即使到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迷茫地看著遠方。這話更像是在問我自己。

豎亥也沉默了,顯然他也不知道走到靈山意味著什麼。我們就這樣,無語地注視著遠方。良久,晏龍猛地打了個噴嚏,像突然響起的炸雷,嚇了大家一跳。隨後大家一陣笑。

“這是啟程的號角嗎?”奚伯笑道。

“出發!”我堅定地說。不管心裏多麼迷茫,既然已經啟程,就得堅持走下去。何況,找不到娥,誓不返鄉。猶豫是因為兄弟,堅定則是因為愛人。既然兄弟們不會舍我而去,我又何必孤獨上路呢。

我們行走的過程中,重新製作了我們的武器。在和黑金怪獸的搏鬥中,我們幾乎損失了全部武器。除了我的一張弓外,隻有晏龍的一把斧子,其餘的雖然從山洞裏抱了出來,但都來不及拿就在黑暗中丟掉了,有的隻是搶了黑族人的棍棒。在遇到樹的時候,我便砍下樹枝,削成手指般粗的箭。這種樹很堅硬,而且還有一定的韌性,一般情況下是不容易折斷的。

鳳族裏最擅長製弓箭的高手是弧父。他有一雙柔軟至極的手,卻能拉動晏龍都拉不動的硬弓。他製作的弓,完美得像天上的月亮。他總是閉上眼睛用指尖輕輕地滑過弓背,就像撫摸女人誘人的背脊。他把最得意的一張弓給了我,之後就飄然而去,再也沒回來。他說,軒轅黃帝當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一時兵強無匹,繼而大敗蚩尤。現在弓矢已成殺人利器,每每看到人們被利箭射中身體痛苦地哀嚎並最終喪命,他就覺得自己是罪人。所以他再也不想製作弓箭了。

我有時也閉上眼睛輕輕撫摸這張弓。感受他的心情,喜悅、平和或是憂傷。我不知道他撫摸這張弓時在想些什麼,我想的卻是娥光滑無比的身體。這讓我對這張弓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它成我了身體的一部分。當然現在我還不能像弧父一樣,放下手中的弓箭,前路未止,殺戮難免。

我撫摸著這張棕褐色的弓。長年浸淫在汗水和陽光中,讓它的身體發出令人陶醉的光芒,滑如嫩膚。我的愛人啊,你在哪裏?你知道我現在是多麼的空虛難過!我知道你是被脅迫而去,但我心裏仍然覺得我是被你拋棄了的。你沒留下一絲消息,就消失在茫茫的天際,而我則要奔走在整個宇宙中去尋找你。我無數次在夢中牽著你的手,在黃昏的陵陽河畔看夕陽映照的河水泛著金色的微波。醒來時,隻有浸骨的寒露和滿身的泥濘。

天氣越來越涼。半夜時分我們往往被山野中冰冷的秋風凍醒。醒來之後,便再難入睡,守著篝火,望天上寒星直到天明。我們已經跨過了九座大山。有怪石參差,有荊棘密布,也有花林樹海,澗水清潭。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在沉默中行走。有時壯麗絕美的景色讓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來貪婪地欣賞。我們這樣不知疲倦地行走著,最終卻找不到我們要跨過的那條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