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離了書房，幾步，緩緩，步行到了客廳。
劉髑歙和他的隨從們來也了，這府內院的設計真是不錯，三雕精到。
什麼是三雕？
就是——石雕、木雕、磚雕。
幾乎是隨處都可以看到。
足見這宅子的裝飾沒少省心。
馬頭牆層層昂起，飛簷翹首。
亭閣橋榭，次比而居。
樹鬱青青，池碧瑟瑟。
好一派的天然美景，美不勝收！
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
和這房子相比，劉髑歙現在住的那院兒，真成豬圈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見到那程箅，劉髑歙上前施禮！
這貨也會施禮？
當然是歸無光教的，他還告訴劉髑歙這個人就是程箅。
劉髑歙道：“青池居士，久仰，久仰。”
程箅（忄生）喜青池，自號青池居士。
這是中國古人的特色。
你要覺得你是一個人物，就可以給自己起號。
你要覺得你人品好，你就可以給自己起號，這與財富無關。
一個純粹的，有學問的，有品德的中國人，一個傳統的中國人，他得有小名兒，有大名，有字，有號，也許還得有別的。
正如孔乙己裏說的，遇到人，叫人就要叫他們最生僻的那個字號。
程箅道：“古申兄勿要多禮，不過是旁人抬舉一二，卻不知……在下與古申兄未曾謀麵，何以大事與我？哦……請坐……來人……上茶！”
香……
祈門紅茶，上好的茶葉呢。
劉髑歙飲了一口，然後道：“這個在下就實言相告了。”
程箅坐好，一派我聽你說的樣子。
“其實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子的，今日小生我從家裏出來，天氣很好，空氣新鮮，我深吸一口，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美好了，於是我決定上街。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轉一轉。我並無任何惡意，卻不幸撞見了一位小姐，天知道她是誰，反正我的魂兒是沒啦，於是我就跟著她，一路走到了貴府，知那位小姐定然是進入了貴府，雖然那位小姐於貴府可能隻是一個粗使丫頭，但卻深深的打動了我的芳心……我……”
程箅張目結舌……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遇到了劉髑歙這樣的一位極品。
劉髑歙還在說：“我深深的中了那名為愛情的劇毒，已經無可救藥，請先生看在我也算是一堂堂男子漢，國家好棟梁，大明朝未來的花朵，將來的大將軍的份上……把那位丫環請出來，我願為她贖身，一生一世，永不相負，請先生成全！！！”
“……”
“……”
程箅無語，劉髑歙也無語……
這位想：“這是怎麼回事？”
那位想：“我說錯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程箅道：“你說……一個我府上的丫環？”
劉髑歙道：“正是，我還記得，她身穿青布素裙，一派純真淡然，真是太美了，最重要的是，她走那麼快，定然是沒有纏足……”
程箅微微一怔，道：“哦，你不喜女子纏足？”
劉髑歙道：“這是自然。”
程箅的女兒就是大腳，他此時已經知道，這個劉髑歙看上的就是他的女兒。
那要說了，劉髑歙為什麼會把大家族——大如程氏一族的程家大小姐給看成一個丫環呢？
這裏麵是有多方麵原因的。
第一個原因是製度。
大明朝有律，不許商人穿紵羅綢緞。
雖然在萬曆年，這位萬曆天子表示，給錢就可以，給錢多，你穿黃色的類似龍袍都沒關係，你真要是錢多，我直接把我衣服給你都成！
不過，還有一些商人安守本份，雖然賺錢多，卻不喜歡露富。
真正的大商人往往低眉順眼，卻絕不露富，他有錢就是不讓你們知道。
住的好一點可以，吃的好一點行，但絕對不許穿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麵轉，那才是招災呢。
程家是新安集團的商人，徽商們講究的是儒商之法。
要中庸，有錢也是那死不張揚的（忄生）子。
他們的這種形象，隻要他們對那些達官貴人們大方起來，就可以起到雙向的逆衝效果。
官員們就會洋洋自得。
他們覺得你賺錢再多，還不是得省吃儉用的討好我，所以就會放寬一二。
這也是當時商人的生存法則。
所以程箅的女兒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是一個穿別人丫環衣服的人。
再有，程箅雖然是程家的，卻不是程氏之家主。
程家——是徽州人氏。
他們的祖宅，是在徽州。
但商號的總櫃，在揚州。
而南京，是他們的一個辦事處。
跑關係啊什麼的，在這裏。
程箅的責任是把南京出現的有價值情報，及時的送回到家裏。
在這兒，他隻是起到一個……
外交公關先生的工作。
這個工作不小，卻也大不到哪兒去。
聊有地位罷了。
在家中，他算占了一定的幹股。
每年可以分到若幹的紅利。
這筆錢一般還是存在他自己的櫃頭上。
對於程箅來說——他女兒的大腳，是一個問題。
明朝的時候，中國女人已經很風行纏小腳丫巴兒了。
滿清入關，要求放足。
這可能是滿清政府最開明的一項政策。
但是最後還是沒成。
所以有男降女不降之說。
男子把頭剃了，但女子的腳沒有放開。
可見纏足這種東西深刻到了什麼地步。
程箅的女兒也是美女，就是因為這腳，所以至今無有人迎娶。